葬仙渊的永夜持续到第七个年头时，成九卿在烛龙尾椎骨缝隙里摸到了那块温热的鳞片。
十三岁的少年蜷缩在森白骸骨形成的天然洞穴里，指节被零下七十度的寒气冻得发紫。
洞外呼啸的黑雪如铁屑般簌簌坠落，在龙类肋骨间撞出金戈相击的脆响。
他小心翼翼用鹿皮裹住那片暗金色逆鳞——这是能换三十斤粟米的珍贵货物，足够哑女阿芜咳血的病症撑过整个寒季。
"喀啦"右后方传来碎骨塌陷的异响。
成九卿瞬间将身体贴住冰凉骨壁，右手己握住别在后腰的燧石刀。
三年来在烛龙遗骸拾荒的经验告诉他，那些游荡在骸骨迷宫的食尸鬼，总会在猎物松懈时从最刁钻的角度扑出。
但这次不同。
幽蓝磷火映照的骨隙深处，蜷缩着团微微起伏的灰影。
成九卿屏息靠近五步，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草药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个浑身浴血的素衣少女，左肩三道爪痕深可见骨，发间别着的青铜罗盘正在疯狂转动。
"救..."少女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沾血的手指猛地扣住他手腕。
成九卿感觉有团炽热的火种顺着手少阴经窜入心脉，眼前突然炸开无数闪烁的画面：他看到自己在三秒后转身逃跑，却被坍塌的骨堆掩埋；看到少女化作青烟消散，原地只余旋转的罗盘；看到阿芜在冰屋里咳出带冰碴的血块...这是因果律的示警。
当他回过神来，少女己经气绝。
青铜罗盘自动飞入掌心，十二地支刻纹正在渗出淡金色液体。
成九卿来不及细想，抄起少女腰间的药囊转身狂奔——那些画面显示，最多再有十次心跳，整片尾椎骨区域就会塌陷。
五步外传来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成九卿矮身滚进两条肋骨的夹角，头顶轰然砸下的巨型趾骨将地面击出三丈深坑。
他贴着骨壁阴影疾行，左手始终护着药囊里那株七叶冰魄草。
这是能根治寒毒的上古灵药，在黑市能换百枚灵石，但此刻他只记得阿芜蜷缩在兽皮毯里发抖的模样。
"嗷——！
"凄厉的狼嚎刺破永夜。
成九卿脚步微滞，前方三百步的颅骨眼眶处，六只幽绿兽瞳正幽幽亮起。
是吞影狼群，这些畜生能融进任何阴影发起攻击。
他反手抽出燧石刀在左臂划出血痕，温热血珠滴在青铜罗盘上，卦象顿时剧烈震颤。
这次看到的未来令他血液凝固：七秒后自己的喉咙会被狼爪洞穿，但若改道右侧骨桥，会遇到正在觅食的尸鹫群。
罗盘指针突然停在"未"位，成九卿福至心灵地抓起把黑雪撒向头顶。
"砰！
"裹挟着毒性的雪粒在半空爆开，恰好遮蔽了月光。
少年趁机跃入下方骨堆，落地瞬间用龙鳞划开掌心。
烛龙之血的气息让狼群发出畏惧的低吼，他趁机钻进条仅容孩童通过的骨髓腔道。
湿热腥臭的腔道里，成九卿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胸腔的闷响，但更可怕的是身后逐渐逼近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在顺着腔道壁爬行，带着黏液拖拽的黏腻响动。
突然，前方出现微光。
成九卿手脚并用地冲向光点，却在即将触及时浑身僵住。
那根本不是出口，而是颗嵌在腔壁上的巨大眼球！
琥珀色竖瞳正随着他的移动缓缓转动，瞳孔里映出千万个自己濒死的模样。
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被乳白色菌丝缠住，腥甜的麻痹感正顺着脚踝蔓延。
濒死之际，怀中的青铜罗盘突然发出清越嗡鸣。
成九卿感觉有股清流自丹田升起，脊柱仿佛被灌入滚烫的铁水。
当他再度睁眼，世界变成了由金色丝线编织的网格——每条丝线都延伸向不同的未来，而自己正站在所有因果的交汇点。
"破。
"随着少年无意识的低语，缠在身上的菌丝应声而断。
那颗诡谲眼球突然爆裂，飞溅的黏液在空中凝结成冰晶。
成九卿踉跄着摔出腔道，发现己回到拾荒者营地外围。
怀中药囊完好无损，而青铜罗盘上的子午线正闪烁着暗红血光。
营地冰屋里，阿芜的咳嗽声比昨日更急促了。
成九卿将冰魄草捣碎时，注意到自己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的卦象印记。
窗外永夜依旧，但少年知道，从他握住那个染血罗盘开始，葬仙渊的黑雪再也掩不住命运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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