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圆——桂圆——”
“快出来,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零食。”
“你确定在这吗?怎么连个狗的影子都没有?”
“联系我的人说就在这附近......”
深夜,两名男女在一条小路上找狗。男人有些不耐烦,女人倒是找得认真。路灯接触不良,大风一吹,明明灭灭的灯光显得暗处鬼影幢幢。
“一条破狗,丢了就丢了,还非得拉着我出来找!”
“毕竟之前是女儿养的哪能说扔就扔,而且它会跑出来,还不是你忘了喂!我就出个差,你......”路灯暗下去的瞬间,女人瑟缩了一下,嘴边的抱怨也硬生生咽了回去。但紧接着,她惊喜地看向左前方的工地废墟,“你听!”
“什么?”
“嘘,别说话,仔细听!”
干涩的风声里,夹杂了几声模糊不清的狗叫。
“在那边!”
一条饥肠辘辘的金毛,在跟新交的朋友——几只毛发打绺浑身脏兮兮的野狗,一同在废弃的拆迁工地里翻找吃的。它们嘴巴不停,口水四溅,似乎还真找到了什么好玩意。
“桂圆!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金毛听到主人的呼唤,十分兴奋,颠颠地跑了过去,嘴里还衔着刚刚找到的吃食。
女主人把它前前后后摸了一遍,发现除了脏了瘦了,并无大碍,紧张的心情一放松,终于想起教训这条离家出走的淘气狗,“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着急吗!”她拍了拍金毛的脑门,里面发出空空的声音。
“吃什么脏东西呢!吐出来!”
接到主人的命令,金毛不情不愿地吐出嘴里的东西。
女主人蹲下来检查金毛在吃什么,结果她刚看一眼,就感到头皮发麻,脚下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
那看起来是一块类似于球型的骨头,圆圆的,有两个明显的窟窿,中间有裂缝,上面抹着早已风干的水泥,还有湿漉漉的狗口水。
“这是不是小孩的脑袋?”
“不可能,说不定是猴子的!”
“这一片哪有猴子?”
“可能是别人养的!你别想太多!快走,快走快走!”
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两人拼命否认眼前的现实,连滚带爬地牵着狗往外走。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说服自己的时候,金毛低下头,又吐出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那是另一个婴儿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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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锦又在做梦。
她总是梦到这里,一个黑黢黢的走廊,有门,有窗,有垂在地上裸露着金属丝的电线。一个长发的女人走廊中奔跑,面露惊恐,身后一个女孩坐在地上哭喊着:“妈妈,妈妈!”
女人的脚步停了一下,又继续跑了起来。她想回头,却似乎被控制着回不了头。
方锦知道自己在做梦,她无数次来到这个走廊,在梦里,在现实中,她想醒过来,却依旧被困于梦中。
女人身后的孩子还在哭喊:“妈妈,妈妈!你怎么不回头看看我?”
走廊陡然旋转,女人和孩子的距离越来越远,渐渐地,女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方锦的眼泪划过眼角,消失在了枕头里,在梦中,她时而是坐在地上的女孩,时而是奔跑不停的长发女人,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在女人的身影看不见的时候,她都会感到巨浪一般铺天盖地的悲伤,所以方锦总想在女人消失之前醒来。
醒过来——快醒过来!
“嗡——嗡——嗡——”
方锦猛地睁开眼睛,手机震动终于将她从梦魇中唤醒,上面显示了两个字:主编。
“领导,这么早什么事?”方锦清了清嗓子,揉着眼睛问道。
“城北拆迁工地发现了尸体,离你那边不远,不用来签到了,直接去现场看看吧。”
“尸体?”
“对,可能是个大新闻,好好跟进。”
“行,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方锦去洗了把脸,此时她有些感谢主编的加班电话,一心扑在工作上,会麻痹刚刚的梦境带给她的苦楚。
方锦赶到现场的时候,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人,有踮着脚往里看的,有想看又不敢看的,还有现场直播的,混乱极了。看来金毛主人闹出的动静很大,她收到的并不是独家线报。
这里有些异常,一般来说命案现场不会这么快就被大家发现,出于忌讳也不会围这么多人。方锦费力地挤进人群,发现警戒线拉了一圈,警方把该带走了早就带走了,里面除了砖块不再剩下什么。
方锦叹了口气,拿出自己的记者证,跟旁边一个看得正起劲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大爷您好,我是《浑江晚报》的刑侦记者,想问下关于这片现场,您都了解什么?”
大爷本来没想搭理方锦,一听是记者,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整了整衣领,又清了清嗓子,热情地回答道:“记者同志啊,我在这看了很久了,我什么都知道,你尽管问,我要是答得好,能上报纸吧?”
旁边的年轻人嗤笑一声,“什么年头了谁还看报纸啊,你要是想出名,旁边有直播的,保准你火得更快。”
“你懂个屁!”大爷白了年轻人一眼,继续眉开眼笑地看向方锦,“我吧,来得不算早,只看见个尾巴,警察好像装了几个嘎拉哈(羊关节)走。”
浑江人热情,有人开了口,就都打开了话匣子,旁边一个盘着头的大姨撇了撇嘴,说:“什么嘎拉哈,啥眼神啊,那是小孩的脑袋!”
“小孩脑袋?”方锦心中一惊,她接到的线报只是隐约提起这里发现了尸体,没想到凶手连小孩都不放过。
见方锦接话,盘头大姨说得更起劲了,“说是小孩,其实差不多是婴儿,脑袋也就苹果那么大,造孽哦,这么大点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还是两个!”
“你咋看那么清,别是瞎编的吧,要真是人骨头,你不害怕?”大爷被人抢了话头,面色不悦,脸上的褶子都比刚才多了几条。
“我怕啥,早年间我在医院,见过的死人可比这多多了。”大姨捻了捻手里眼珠子大的珠串,做出一副拜佛的样子,“再说了,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念经,这要真是懂事孩子,还得感谢我呢。”
“哎哟,大姨您真是见多识广,这死人多晦气呀,大家怎么不走,都在这看什么呢?”方锦想再多套点话出来,也跟着大姨一起双手合十。
“年轻人这就不懂了吧,这小孩吧,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都能旺财运!”
“啊?”
“指不定里面埋着什么呢!”
“说不定这小孩就是给人家看金山的一对童子!”
“金山?”
“你没听说过?这片房子的房主可阔了,好几套别墅换着住,这一片的邻居都知道,她发家就是靠着这一大片平房,这得算她的祖宅,里面说不定埋了好东西!诶,你可别把这个也写报纸上,万一先被别人找到了......”
“您还懂风水?”
“懂一点吧,主要是刚才听别人说的。”
“那你们不怕再翻出几个小孩?”
“嗨,刚才警察翻了好几遍了,就是只死鸟也飞不出去。”
“警察不能把好东西搬走喽?”
一听方锦在这讲丧气话,旁边几人都白了她一眼,“这种事得看缘分!那金山还能随便什么人都能搬走吗?”
方锦暗自觉得可怕,她只听过管小孩叫四角吞金兽,从来没听说过谋杀孩子还能转财运,用这样阴毒手段得来的财运,真的还能算上是财运吗?不过这些人的话也不能全信,都是一个听一个说的。
“那这的房主叫什么呀?她自己不来搬?”
“不知道,好像听过有人叫她小芳,好几年没见了,人家早不在这住了。出了这种事她还敢过来?早跑了吧!”
方锦觉得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再问下去这些心思活络的人就要开始造谣了,她对着不剩什么的废墟拍了两张照片,拨通了警局联系电话。
对面响了两声,赶在接通之前,她挂断了电话,又换了个私人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
方锦在心中默数,如果再响五声还没有人接,她就换回官方电话。
五,四,三,二......
“又怎么了?”直到最后一声快要响起的时候,一个疲惫又年轻的男声终于接通了电话。
“老秦,不好意思打扰了,估计你现在挺忙的,我长话短说。那个拆迁工地不是出事了吗,我去现场,发现这围了好多人,说什么的都有,想跟你们警方核实一下。”
“......怎么不打局里的电话?”
“反正都是你接,局里的电话给我们报社都备注了,打十次有五次不通。”
“那你说吧,有什么想问的,我也不能说太多。”
“死者年龄?”
“三个月左右。”
“这么小的孩子......真跟风水有关?”
“......别什么都信,围观群众的状态不太对,可能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尸体上有水泥,目前猜测是被封在了墙里,不是埋在土里,而且......被封进墙里之前可能还活着。”
“......太恶劣了,谁会做这种事?”
“具体化验结果还没出,什么性质的案件还不好说,你先别着急,房主正在局里做笔录,等我们查清楚了你再写。”
“了解,这片地的之前的房主叫什么?”
“目前不确定房主有没有嫌疑,我不能告诉你。”
“哦。”
方锦思考着还有什么要问的,两人之间陷入了些许尴尬的沉默。没过多久,对面叹了口气,“真不能告诉你,嫌疑人隐私也受保护的......”
“没事,我懂,没让你坏规矩。”
“但是,”对面又顿了顿,“拆迁房的面积、款项和对应房主是要公示的,你应该可以在相关网站查到,如果网站上没有,你去问问在附近公告栏经常溜达的大爷大妈,他们肯定有印象。”
这点方锦倒是没想到,毕竟她没跟拆迁项目打过交道,“谢谢!帮大忙了,最后一个问题,死者有两名是吗?”
“一名。”
“嗯?可是有群众反应看到了......两个头骨。”方锦难以抑制地想到了之前那个热心大爷说的“嘎啦哈”,她自嘲地笑笑,“可能他们看错了吧,以警察同志说的为准。”
“没看错。”
“什么?”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静,方锦感到一丝凉意直冲头顶。
“我说,没看错,我们找到的是一具畸形的双头婴儿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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