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来的一年》陆乐瑶张文博全集免费在线阅读_(陆乐瑶张文博)全章节免费在线阅读

张文博第一次见到陆乐瑶，是在深秋的银杏树下。她踮脚去够最高枝的叶子，

回头时眼睛亮得让他心跳漏拍。后来他才懂，那抹亮光是她倒数计时的生命在燃烧。

1 倒计时开始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像是具有了实体，粘稠地附着在鼻腔深处，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涩然的苦味。张文博背靠着走廊冰凉的墙壁，

瓷砖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衬衫，一点点渗进皮肤，再渗进骨头里，但他似乎感觉不到。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门上方的窄长小窗像一只冷漠的眼睛，

映出他此刻模糊而扭曲的倒影——一张失却血色的、写满茫然与恐慌的脸。

窗外的天空是铅灰色的，深秋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玻璃，声音不大，

却密集得让人无处可逃，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紧绷的神经上。主治医生刚刚离开，

那平静到近乎残酷的音调，仿佛还在空旷的走廊里低回盘旋，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耳膜上：“……胶质母细胞瘤，晚期。位置很深，手术风险极大，

且意义不大了……最多一年。如果进行积极的放化疗，也许，我是说也许，能延长几个月，

但过程会很痛苦，生活质量会急剧下降。患者本人……很清醒，她选择了姑息治疗，

意思是……尽量减少痛苦，提高有限时间内的生存质量。”一年。简简单单的两个音节，

落在生命的天平上，却重得让他无法承受。医生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关于用药，

关于注意事项，关于定期复查，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从很远的水底传来。

他只能看到医生的嘴唇在一张一合，脑海里却疯狂地、固执地盘旋着那两个字的全部含义。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八千七百六十个小时。五十二万五千六百分钟。

这个数字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烙印，刻进了他的时间观念里。从此，每一分，每一秒，

都成了倒计时。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令人窒息的现实，眼帘降下的黑暗深处，

却蓦地亮起一片绚烂的金黄。也是深秋，但不是这个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医院。

是在城郊植物园那条著名的银杏大道上。那天的阳光好得不像话，

是那种能滤掉所有阴霾的、透明的暖金色。脚下是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像是秋天私密的耳语。大道两旁，挺拔的银杏树伸展着枝桠，叶子几乎已经黄透，

在阳光下闪烁着油画般浓郁而纯粹的色彩，美得有些不真实。然后，他就看见了她。

穿着浅米色的宽松毛衣，深咖色的格子长裙，裹着一条乳白色的羊绒围巾，

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很温暖。她正仰着头，

专注地望着一棵特别高大的银杏树顶端——那里，最高的一根枝桠上，

孤零零地挂着一片叶子，形状完美得像一把精心雕琢的扇子，边缘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浅绿，

在湛蓝的天幕下，随着微风轻轻颤动。她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努力去够。一次，

两次……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她有些懊恼地微微嘟起嘴，轻轻跺了跺脚，

那带着点孩子气的倔强模样，让他忍不住嘴角上扬。接着，她像是下了决心，稍稍屈膝，

然后轻盈地向上跳了一下。就在她身体腾空、裙摆微扬的瞬间，他恰好走到了那棵树下。

她落地，站稳，下意识地回过头。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一下跳跃，

血气上涌；也许是午后的阳光太过偏爱，恰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她脸上——那一刻，

张文博清楚地看见，她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而那双看向他的眼睛，

清澈得如同山涧的溪流，明亮得像盛满了破碎的星辰，里面闪烁着一点点未经世事的纯真，

一点点挑战成功的得意，还有一点点被陌生人撞见小动作的微微羞赧。那双眼睛，

就那么直直地撞进了他的心里。像一道划破沉寂夜空的闪电，像一簇骤然点燃的火焰。

他的心，在胸腔里重重地、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更加狂野地鼓噪起来。

周围的一切声音——游客的喧哗、风吹过树叶的呜咽、远处孩子的笑声——都瞬间褪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金黄，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后来，在无数个被痛苦啃噬的夜里，

张文博总会不可抑制地回想这个瞬间。他想，如果命运能给予一点点暗示，如果他早知道，

这惊心动魄的亮光，是以燃烧她所剩无几的生命为代价，那炽热的温暖，

是她竭尽全力迸发出的最后华彩，他当时还会不会那样义无反顾地走过去？

会不会宁愿从未开始，以避免这刻骨铭心的终结？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人生没有如果，

时间也不会倒流。在那个阳光灿烂的秋日下午，他只是遵循了本能，被那抹光亮所吸引，

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凭借身高的优势，轻松地摘下了那片她心心念念的叶子。他递到她面前。

她的眼睛瞬间更亮了，像是被点燃的烟花，绚烂夺目。她伸出手，指尖微凉，

带着秋意的清爽，轻轻地从他掌心取走叶子。银杏叶柄有着细微的糙意，划过皮肤，

留下一种奇异的触感。“谢谢！”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笑意。然后，她咧开嘴，

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眼睛弯成了两弯好看的月牙。那笑容太有感染力，太具有欺骗性，

仿佛她的人生里从未有过阴霾，未来还有无数个这样阳光明媚的秋天。那光亮，纯粹、热烈，

灼得他几乎不敢直视，却又贪婪地想要拥有。他几乎是屏着呼吸，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她叫陆乐瑶，快乐的乐，瑶台的瑶。一个听起来就充满欢欣的名字。

2 甜蜜假象一切开始得顺理成章，像所有陷入热恋的年轻男女一样。他们约会，

内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吃饭，他会细心记下她偏爱的口味，她喜欢酸甜的咕咾肉，

讨厌香菜，吃火锅时调料碗里一定要放很多蒜泥和香油。看电影，她容易共情，

看到动情处会悄悄抹眼泪，他就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递过纸巾。压马路，从城东走到城西，

漫无目的，只是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

他喜欢带她去寻访那些藏在城市角落里、需要按图索骥才能找到的独立书店。书店通常不大，

灯光温暖，空气里漂浮着旧书和咖啡混合的香气。她会安静地蹲在书架前，

指尖拂过一排排书脊，偶尔抽出一本，看得入神。他就在旁边看着她，觉得时光静谧美好。

她则热衷于拉着他去尝试各种新开的甜品店。每次点的招牌甜点端上来，

她总会用小巧的银勺，小心翼翼地挖下第一口，

那块通常点缀着最新鲜的莓果或最酥脆的焦糖，然后笑眯眯地递到他嘴边：“喏，

最好的给你。”她看着他吃下去，眼睛亮晶晶地问：“好吃吗？”那期待表扬的神情，

像极了讨要糖果的孩子。他注意到了她的某些“特别”。她很容易疲倦，

逛街不能超过两小时，否则脸色就会发白，需要立刻找个地方坐下休息。她的随身背包里，

总是带着一个设计精巧的彩色便携药盒，分成了好几个小格子，

里面装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药片。他问起来，她总是轻描淡写地摆摆手：“老毛病啦，

肠胃比较弱，需要长期调理的保健品。没事的，别担心。”他信了。或者说，他愿意去信。

沉浸在热恋甜蜜中的人，总是倾向于相信最简单、最美好的答案，

下意识地回避任何可能破坏这圆满的蛛丝马迹。他只是觉得，他的乐瑶，

似乎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时间，对周遭的一切都抱有旺盛的好奇心和体验的热情。春天，

樱花盛开的季节，她拖着他在各个公园之间辗转，追逐着樱花的脚步。花瓣如雪般飘落，

粘在她的发梢、肩头，她笑着举起手机要自拍，说：“要把春天定格下来，变成永恒。

”照片里，她笑靥如花，背后是漫天粉白的云霞，美得不像话。夏天，她突发奇想，

非要夜里去海边。车子开到海滨公路，她脱了凉鞋，赤脚踩在微凉而柔软的沙滩上，

夜晚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面对着漆黑而浩瀚的大海，

听着潮水一遍遍涌上又退去，她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把手拢在嘴边，

对着远方大声喊叫：“喂——你好吗——”然后，不等他反应，自己先咯咯地笑起来，

跑回来扑进他怀里，把发烫的脸颊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文博，你听，海浪的声音，

像不像心跳？”他只是用力抱紧她，觉得他的乐瑶，活得如此用力，如此鲜活，

仿佛要把生命中所有的精彩都压缩释放。他爱极了她这份近乎贪婪的鲜活，

也爱她偶尔流露出的、与二十四五岁年纪不符的沉静。有时，她会突然安静下来，

看着窗外车水马龙，或者只是看着茶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眼神会变得有些悠远，有些空旷，

仿佛灵魂抽离，去了一个他无法触及的远方。那时他不懂，那片刻的沉静背后，

是看着时间沙漏里的沙子飞速溜走时，无声的叹息和深深的眷恋。

他只当那是她性格里恬静的一面，甚至觉得那份带着淡淡忧郁的沉静，也别有魅力。

转折点来得猝不及防，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划破了所有精心维持的假象。那是夏末初秋，

他们计划了一次短途旅行，去邻市一个以山景和温泉闻名的民宿度周末。出发时，

她还很兴奋，一路上说着想要看山里的星空。但到了晚上，她就开始发起高烧，

整个人蜷缩在民宿的床上，瑟瑟发抖，脸色灰败，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很快就浸湿了鬓角。她疼得身体弓起，牙齿死死咬着下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张文博吓坏了，从未有过的慌乱攫住了他。他抱着她，感觉她的身体烫得像块火炭，

却又在不停地发抖。他语无伦次地试图安慰，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民宿老板闻讯赶来，帮忙叫了救护车。崎岖的山路，闪烁的救护灯，呜咽的警笛声。

一切混乱得像一场噩梦。在邻市医院的急诊室里，灯光惨白刺眼，医生快速检查着，

皱着眉询问病史和用药情况。她意识已经模糊，在剧烈的疼痛和高温的灼烧下，

含混地、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个拗口的药名。张文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

死死记住了那个名字。一夜无眠的守候后，她的高烧终于暂时退去，陷入了不安的沉睡。

清晨的阳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张文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相对安静的楼梯间，用颤抖的手指，

在手机浏览器里输入了那个他默念了无数遍的药名。搜索结果的页面跳转出来，

冰冷的医学名词和解释，像淬了毒的针，

于晚期癌症患者的剧烈疼痛缓解……强效阿片类镇痛药……姑息治疗常用药物……晚期癌症。

姑息治疗。八个字，像八道惊雷，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那一瞬间，

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逆流而上，然后在头顶凝固，接着又飞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