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的雪霁初晴，朝阳将护城河面的薄冰染成碎金。
何晏与林清菡踩着残雪行至城南杏林，忽见一株老杏树下围着十数人，中央搭着顶青布小轿，轿帘掀开处露出半截绣着"悬壶"纹的袖口，却无人敢近。
"先生快看，"林清菡拽了拽他衣袖，青铜花簪在晨光中轻颤，"那轿子西周的气流...像是被某种阴邪之力凝滞了。
"何晏运转通明境六识，果然见轿周萦绕着细密的黑气，状如蛛网，每根丝线上都串着极小的怨魂面孔，正无声嘶吼。
他想起玄通子的话，心中一凛："是焚书怨魂的变种——《太平经》说鬼者，归也，这些怨魂不散，怕是有什么未了执念。
"两人走近时，忽听轿中传来女子咳嗽声，柔弱如风中残烛。
旁边药铺掌柜搓着手急道："柳姑娘，您这病来得蹊跷，还是让老朽请个道士来瞧瞧吧？
"轿帘微动，露出张苍白如纸的脸，正是昨日在书坊见过的柳氏药铺千金柳如眉。
她唇瓣毫无血色，眼中却燃着倔强："爹，女儿只是偶感风寒，何须劳烦道士？
"话音未落，袖口滑落处，何晏瞥见她腕间缠着道红绳，绳上系着枚刻着"仁"字的木牌——竟是儒家弟子的信物。
"柳姑娘！
"何晏心头一动，上前作揖，"在下何晏，昨日在醉墨斋见过姑娘。
看您气色，似是中了文蚀之毒？
"柳如眉闻言一震，咳嗽得更厉害："先生...怎会知晓？
"林清菡趁机取出荧光石贴近轿壁，只见黑气遇光化作青烟，显露出轿板上用指甲刻的《论语》残句："朝闻道，夕死可矣..."字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在极度痛苦中所刻。
"这是...以文气抗毒？
"她惊呼，"但文气被怨魂反噬，反而加速了毒素蔓延！
"何晏皱眉，指尖轻点柳如眉腕间木牌，"仁"字突然金光大作，震散些许黑气。
"果然是焚书咒的分支！
"他想起幼年在少林藏经阁见过的记载，"当年焚书坑中，有儒者以血书经，死后怨魂附于典籍，专噬读经人的文气！
"此时，老掌柜突然惨叫一声——他扶轿的手竟被黑气缠上，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爹！
"柳如眉挣扎着欲下轿，却被黑气拽回，轿中传出撕裂般的哭喊："是我害了爹...是我读那禁书害了他..."何晏见状不再犹豫，抽出狼毫饱蘸晨光："《黄帝内经》云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姑娘且看，在下这杆笔能否做你的正气药引！
"他凌空书写"仁"字，金墨如流泉注入柳如眉眉心，道字红痣与之共鸣，形成儒道交融的护罩。
黑气遇罩发出尖啸，轿顶突然塌陷，露出个穿朱漆官服的阴司鬼差，手中锁链刻着"焚书"二字。
"大胆儒生！
竟敢坏我幽冥君好事！
"鬼差挥舞锁链，链尖化作无数竹简虚影，每片竹简都滴着黑血。
"幽冥君的狗腿子？
"何晏冷笑，挥毫写下"匹夫不可夺志也"，金墨化作青铜剑虚影，与锁链碰撞出万千火花。
他边战边退，故意引鬼差远离轿子，"林清菡姑娘，快用天工令破了这怨魂阵！
"林清菡点头，取出天工令碎片按在轿壁刻痕上。
刹那间，铜戒断纹处爆发出银光，与柳如眉腕间木牌共鸣，轿板上的《论语》残句竟化作齿轮转动，将缠绕的黑气一一绞碎。
老掌柜手臂的枯萎瞬间逆转，惊得他连连磕头："活神仙！
真是活神仙啊！
"鬼差见状暴怒，锁链猛地收缩，将何晏困在中央。
"区区淬尘境修士，也敢螳臂当车？
"鬼差狞笑着，锁链上的黑血滴在何晏肩头，竟烧出个焦黑窟窿，"待我吸干你的文气，便去云台观找玄通子那老匹夫算账！
"何晏只觉识海剧痛，仁道玉牒碎片在体内疯狂震颤，焚书咒的反噬如潮水般涌来。
他咬牙想起玄通子的话："万言成空...万言成空..."突然福至心灵，将狼毫倒转，以笔杆在空气中虚画太极图："《庄子》曰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你这焚书之怨，不过是无涯知海中的一粒沙尘罢了！
"太极图与金墨"空"字重叠，形成儒道合流的漩涡。
鬼差的锁链竟被这漩涡吸住，无数怨魂面孔在链上崩解消散。
"不！
我的怨力！
"鬼差发出绝望的嘶吼，朱漆官服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枯槁的骨架，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散去。
何晏力竭倒地，咳出的鲜血滴在老杏树根处，竟催生出数朵嫩红的杏花。
柳如眉挣扎着下轿，从发髻取下枚刻着"医"字的玉簪递给何晏："先生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这是家传的岐黄簪，内藏《伤寒杂病论》真解，或能助先生压制焚书咒。
"何晏接过玉簪，只觉一股温润的医道灵气涌入丹田，与儒道二气形成奇妙的平衡。
他忽然想起什么，指着老杏树干上的刀痕笑道："姑娘这杏树，怕是种了有百年了吧？
我瞧这刀痕的走向，倒像是《本草纲目》里的杏林春满针法呢！
"柳如眉闻言噗嗤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先生好眼力...这是祖父当年为纪念华佗所种，树干上的刀痕，确实是按针灸图谱刻的。
"林清菡在一旁调试着紫檀木匣，忽然惊呼："先生快看！
天工令碎片有反应了！
"只见匣盖上的云纹与岐黄簪的医道灵气共鸣，投射出半幅新地图——标记竟在前方三十里的"乱葬岗"。
"乱葬岗？
"何晏挑眉，将岐黄簪插入书匣，"《礼记》说众生必死，死必归土，看来咱们要去的地方，是个归土的好去处啊。
"他顿了顿，冲柳如眉拱手，"姑娘保重，在下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老掌柜连忙从药铺抱出个锦盒："先生留步！
这是老朽珍藏的九转回魂丹，专治内伤，还请先生务必收下！
"何晏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丹药。
与林清菡转身离开时，忽听柳如眉在身后轻声道："先生...若路过乱葬岗，能否帮我看看...那里有没有一座刻着柳字的孤坟？
"何晏回头，见她眼中含着泪光，腕间木牌的"仁"字光芒黯淡了几分。
他心中一动，点头道："姑娘放心，在下若见到，必为姑娘上香。
"两人行出杏林，林清菡忽然停下脚步，从袖中取出枚齿轮状的青铜片："先生，这是方才鬼差消散时，我从锁链上取下的...上面刻着墨家的非攻古篆。
"何晏接过铜片，只见背面刻着极小的字："第十二天工令，藏于乱葬岗枯井。
"他与林清菡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看来这乱葬岗，比想象中更有意思啊。
"何晏笑道，将铜片收入书匣，"姑娘，你说这第十二块碎片，会不会藏在某个...特别的地方？
"林清菡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道："先生又想耍什么花样？
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遇到什么脏东西，我可不会像刚才那样救你。
""哎，姑娘此言差矣！
"何晏故作严肃，"《墨子》云兼相爱，交相利，你我既是同路，岂有不互相扶持之理？
再说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林清菡耳边，"在下刚才可是舍命救了你，姑娘就不想报答一二？
"林清菡脸颊微红，嗔道："先生正经些！
"她加快脚步，青铜双鱼佩发出轻快的机括声，"先说好，到了乱葬岗，一切听我的指挥，不许再像刚才那样胡来！
"何晏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他知道，前方的乱葬岗必定危机西伏，但只要有林清菡在身边，再危险的地方，似乎也多了几分趣味。
两人踏着晨霜向乱葬岗走去，身后的杏林在朝阳中渐渐远去，老杏树上的杏花越开越盛，仿佛在为他们送行。
何晏腰间的竹简书匣轻轻晃动，里面的岐黄簪与天工令碎片隐隐共鸣，预示着前方的道路，将充满未知与挑战。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柳如眉腕间的木牌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金光，"仁"字在空中旋转，竟组成了"孟"字的雏形。
老掌柜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柳如眉却闭上双眼，泪水滑落："爹，我找到他了...我找到能为儒家正名的人了..."与此同时，幽冥君的地宫深处，一面映照天下的"焚天镜"突然裂开细纹，镜中映出何晏的身影，让坐在镜前的黑袍人猛地站起。
"何晏...有趣的小家伙..."黑袍人低声自语，手中的焚天印闪烁着幽暗的光芒，"看来，是时候让你见识一下，这玄洲大陆真正的黑暗了..."（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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