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最后一分钟，吊扇将汗味搅成黏稠的漩涡。
吴茵君的自动铅笔在演算纸上戳出第三十二个墨点时，走廊突然炸开此起彼伏的桌椅碰撞声——像有人打翻了整盒玻璃弹珠。
"收卷子！
"谢梓突然诈尸般跳起来，把压在胳膊下的历史试卷抖得哗啦作响。
陈涛手忙脚乱地往作业本上誊写最后两道选择题，笔尖划破纸面的裂痕里渗出夏日最后的躁动。
此起彼伏的试卷声和“就让我抄几题吧”的哀嚎交杂布满了整个教室。
陆让昭倚着后门看人群如退潮般散去。
夏楠马尾辫上的浅绿色发绳在夜色中一闪，坠入走廊尽头的光晕里。
他无意识转着圆珠笔，金属与指节相撞的脆响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昆虫。
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总是这么的折磨，补作业的补作业，聊天的聊天，发呆的发呆，假装学习实际己经困的不行的也有…"让昭哥哥～"郑山海突然从消防栓后探出油光发亮的脸，"你闻没闻到恋爱的酸臭味？
"他故意把"酸"字拖出九曲十八弯的尾音。
"滚滚滚，收拾东西回宿舍了。
"陆让昭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利落的背起书包就往外走去。
晚自习结束，学生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刷牙洗脸然后熄灯准备睡觉。
当然，男生宿舍在睡觉前肯定会聊一会天。
六楼宿舍的阳台上，五支牙刷在月光下跳着滑稽的踢踏舞。
叶辉腾含着薄荷泡沫含糊不清地宣布："三班那个转学生绝对垫了硅胶。
"陈涛立即从被窝里小心翼翼的甩出手机相册作证，屏幕蓝光映得谢梓的脸像块发霉的起司蛋糕。
"要我说，中东局势..."郑山海用晾衣杆挑起蚊帐当幕布，塑料夹子碰出金戈铁马的声响。
他的国际形势分析终结于突然砸来的枕头——里面藏着上周失踪的臭袜子。
"好你个郑山海!我说怎么每天晚上睡觉都能闻到一股味，原来是你放了暗器想置我于死地!"谢梓气势汹汹的说。
"哎呦我去!不好意思谢哥!没想到我失踪的袜子竟然跑到你的床上去了，真是袜大不中留啊!"晚上11点，陆让昭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在黑暗里数心跳。
空调外机震颤的频率逐渐与某个画面重叠：三小时前，夏楠笑着把橡皮屑吹到他摊开的英语书上，细碎橡皮雪落在"possibility"这个单词的阴影里。
他脑海里浮现出夏楠晚上被他们逗的哈哈笑的模样。
想着想着，陆让昭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有了一些微微的弧度。
"要是…"陆让昭心里想着，却又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明白，他们两个之间的可能性不大，他甚至不敢去试一试。
他的记忆突然倒带回半年前那个黄昏。
分班公告栏前的樱花树正在咳血，他抱着装满教辅的纸箱撞进教室。
夕阳把课桌切割成明暗交界的琴键，某个正在擦玻璃的侧影突然让光影乱了节拍——少女踮脚时露出的半截脚踝晃着瓷白的光，抹布挤出的水流在窗台汇成微型彩虹。
"同学，要帮忙吗？
"少女的声音像碳酸气泡在陆让昭的耳膜炸开。
陆让昭这才发现纸箱边沿正在滴落墨汁，地理图册的扉页被染出古怪的澳洲轮廓。
他慌乱中掏出圆珠笔想划开胶带，碰撞声惊飞了窗外觅食的麻雀。
陆让昭翻了个身，听见上铺陈涛磨牙的节奏竟与夏楠转笔的频率莫名相似。
他摸出枕头下的MP3，偷录的那句"你挡到我抄笔记了"在电流杂音里温柔得不可思议。
月光爬上第三级床梯时，郑山海突然说梦话："让昭哥哥的腹肌照...能换三包辣条..."整间宿舍响起压抑的窃笑——原来装睡的不止一人。
陆让昭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终于明白那天夏楠擦的不是玻璃，而是某个少年心里经年积灰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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