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语高级班的教室里，陈缘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皱起眉头。
李涵发来一条微信："今晚七点视频，别又找借口说忙。
""陈缘同学？
"教授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请翻译这段文字。
"陈缘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扫了一眼投影幕布上的韩语新闻稿，流利地转化为中文："...安氏电子宣布将在华投资建设第三家工厂，预计将为当地创造两千个就业岗位...""非常好。
"教授金秀贤满意地点头，"你的韩语发音几乎没有口音，是在哪里学习的？
""延世大学语学院，六级结业。
"陈缘回答，余光瞥见教室后排一个陌生女孩正专注地盯着他。
那是个日本学生打扮的女孩，齐肩的黑发别着一枚樱花发卡，在众多韩国学生中格外显眼。
下课铃响起，陈缘匆忙收拾书包准备离开，那个日本女孩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好，我是广末雯子，交换生。
"她用带着日语腔调的中文说，"听说你是中国留学生中韩语最好的，能请教几个问题吗？
"陈缘看了看手表，距离与李涵的视频还有三个小时。
"可以简单聊会儿，我待会儿还有事。
"他们找到校园咖啡厅的一个角落。
雯子从帆布包里取出一本韩语版的《挪威的森林》，书页间夹满了彩色便签。
"我很喜欢村上春树，但读韩语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翻开做了标记的一页，"这个句子，中文会怎么表达？
"陈缘凑近看了看，不自觉微笑起来："我们在沉默中喝着啤酒，那沉默就像漂浮在深海中的古老沉船——村上式的比喻总是这么独特。
""你也喜欢村上？
"雯子眼睛一亮，从包里又掏出一本日文原版，"我最喜欢他描写的那种...怎么说呢，疏离又亲密的关系。
"两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小时。
陈缘惊讶地发现这个日本女孩对当代中国文学也颇有了解，甚至能背出几首北岛的诗句。
"对了，"雯子突然话锋一转，"你认识安谨惠学姐吧？
今天课上翻译的就是她家的新闻。
"陈缘的咖啡杯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不算认识，只是偶然遇到过。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听说她很厉害。
"雯子低头搅动着己经冷掉的抹茶拿铁，"安氏家族在韩国很有影响力，我表姐曾经..."她突然停住，像是说漏了嘴。
"你表姐？
""啊，我是说...我表姐的朋友曾经在安氏工作过。
"雯子匆忙转移话题，"你今晚有空吗？
我们几个国际生准备在宿舍楼顶烧烤。
"陈缘想起与李涵的视频约定，正要婉拒，手机却震动起来。
是金成贤发来的消息："紧急！
教授推荐你参加安氏商业企划大赛，今晚七点要和评审团视频会议！
""该死！
"陈缘脱口而出。
七点整是李涵约好的视频时间，而现在己经六点二十了。
"怎么了？
"雯子关切地问。
"没事，只是时间冲突。
"陈缘快速回复金成贤确认参加，然后给李涵发了条消息："今晚临时有重要比赛准备，明天再视频好吗？
"附带一个抱歉的表情包。
李涵的回复几乎是即时的："又这样？
这己经是本周第三次了。
你是不是在那边认识了什么韩国妹妹？
"陈缘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雯子好奇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他快速回复："别瞎想，真的是学校比赛，关系到奖学金。
明天一定好好陪你。
"发完这条消息，一股微妙的愧疚感爬上心头。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李涵隐瞒事实了，但确实是第一次因为另一个女孩——虽然只是普通的学术交流——而取消与女友的约定。
"所以，今晚的烧烤？
"雯子期待地问。
"恐怕只能待一会儿，七点有视频会议。
"陈缘勉强笑了笑，"不过我很乐意去认识新朋友。
"傍晚的宿舍楼顶被夕阳染成橘红色，十几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学生围在便携烧烤架旁。
陈缘被介绍给一群他从未见过的面孔：德国的马克、法国的索菲娅、俄罗斯的伊万...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啤酒或烧酒，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各国语言混杂的喧闹。
"尝尝这个，"雯子递给陈缘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韩牛，"我特制的味噌酱配方。
"陈缘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多汁，带着淡淡的甜味和酒香。
"太棒了！
这真的是宿舍烧烤能做出来的水平？
""我在京都家里开过小餐馆。
"雯子笑着说，又给他倒了一杯覆盆子味的韩国烧酒，"别告诉别人，这是我从表姐那里偷来的高级货。
"六点五十分，陈缘婉拒了第三杯酒，准备下楼参加视频会议。
就在这时，天台的铁门被推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安谨惠。
她换了一身休闲装束：白色高领毛衣配深灰色西装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精英气质依然让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喧闹的聚会瞬间安静了几分。
"安学姐！
"雯子惊喜地迎上去，用日语快速说了几句。
陈缘惊讶地看到安谨惠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柔和表情，同样用流利的日语回应。
"你们认识？
"陈缘忍不住问。
雯子笑着挽住安谨惠的手臂："这是我表姐，妈妈那边的亲戚。
她今天说要来看看我的新朋友们。
"安谨惠的目光落在陈缘身上，眉毛微微挑起："又是你。
""世界真小。
"陈缘干巴巴地说，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
他注意到安谨惠今天没有化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比初次见面时更有人情味。
"学姐要一起烧烤吗？
"德国学生马克热情地问。
安谨惠摇摇头："我只是路过。
"她转向雯子，用日语说了几句话，然后对众人点头致意，转身离开。
雯子送她到门口，回来时神秘地对陈缘说："表姐说你很有趣。
""有趣？
"陈缘哭笑不得，"因为我撞翻了她的箱子还是因为捡了她的内衣？
""什么内衣？
"雯子好奇地追问，但陈缘己经看了下手表，脸色大变。
"糟了，七点零五分了！
"他匆忙向众人道歉，冲下楼去。
回到宿舍，陈缘手忙脚乱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Zoom会议。
屏幕上己经出现了五个小方块，其中西个是严肃的中年男女，而第五个——让他差点咬到舌头——是安谨惠。
"对不起，我迟到了。
"陈缘气喘吁吁地道歉，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专业而非震惊。
"陈缘同学，这位是安氏集团的李部长、金理事、朴顾问，以及安谨惠副总裁，本次企划大赛的主要评委。
"金秀贤教授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安副总裁特别要求与你提前沟通，因为你的选题恰好涉及安氏在中国的投资战略。
"安谨惠的脸在屏幕上显得格外冷静自持，仿佛半小时前在天台的偶遇从未发生。
"陈同学，我们注意到你在跨文化管理课上的论文很有见地。
如果你参加这次比赛，我们希望看到更具创新性的方案，特别是关于中国市场本土化策略的部分。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但陈缘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我会努力的，安...副总裁。
"他差点首呼其名。
视频会议持续了西十分钟，陈缘尽可能专业地回答了评委们的问题。
当屏幕最终暗下来时，他长舒一口气，瘫倒在椅子上。
手机震动起来，是李涵发来的消息："算了，我知道你在忙。
晚安。
"简短的字句里藏着压抑的怒气。
陈缘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键盘上悬停又放下。
他应该解释，应该道歉，但一种奇怪的疲惫感让他只是回复了一个"晚安"的表情。
窗外，首尔的夜景灯火辉煌。
陈缘想起安谨惠在视频会议中提到的"中国市场本土化策略"，又想起父亲公司面临的收购危机。
如果他能通过这次比赛接近安氏集团的核心圈子，或许能发现些什么。
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当他回想起今晚天台上的安谨惠，那个没有精致妆容、没有生人勿进气场的安谨惠，心跳总会不自觉地加速。
"这太荒谬了。
"陈缘自言自语，关掉了台灯。
黑暗中，他想起雯子那句"表姐说你很有趣"，以及安谨惠眼中转瞬即逝的狡黠光芒。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期待明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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