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峰顶，灵气稀薄得近乎枯竭。
曾经萦绕仙雾的亭台楼阁，此刻覆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失了往日光彩。
秦婉卿独坐于冰冷的玉床上，往日流转着无上剑意的凤眸，此刻黯淡无光，映不出窗外萧瑟的残阳。
她身上的宫装依旧华贵，却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颓败。
修为尽散，如同被抽走了支撑整个世界的梁柱。
丹田空空如也，经脉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阵微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段南端着一碗尚有余温的药液，缓步走入。
他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师尊，该喝药了。”
他的声音清冽，带着一丝少年独有的沙哑，却异常沉稳。
秦婉卿眼睫微颤，没有看他，声音冰冷如同峰顶的寒风。
“不必了，浪费药材。”
这些日子，她拒绝了所有汤药，也拒绝了所有安慰。
段南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热气袅袅，带着一丝苦涩的药香。
“良药苦口。”
他只是说了这西个字，没有多余的劝慰。
秦婉卿猛地转头，凤眸中带着一丝破碎的厉色。
“你也想看我笑话吗？
看我从云端跌落泥沼，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以为他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或怜悯，或讥讽，或避之不及。
段南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她所有的脆弱与不甘。
“弟子从未觉得师尊狼狈。”
他的语气笃定，不带半分虚伪。
秦婉卿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却有些异样的酸涩。
就在这时，洞府外传来几声刻意放大的嗤笑，尖锐刺耳。
“哟，这不是我们曾经高高在上的秦师叔吗？”
一个略显尖酸的女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紧接着，是几个附和的男子声音。
“听说秦师叔修为尽废，如今连个外门弟子都不如了。”
“真是可惜啊，曾经的宗门第一天才，如今却成了废人。”
这些声音，秦婉卿都熟悉。
他们曾是她座下最得意的几名弟子，也曾是宗门内对她最为恭敬的同门。
如今，却成了最先来践踏她尊严的人。
秦婉卿的指尖微微蜷缩，嵌入掌心，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屈辱的红晕。
她可以不在乎修为，却无法忍受这般赤裸裸的羞辱。
段南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转身，挡在了秦婉卿的床前，面向洞府门口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那几人见段南出来，脸上的讥讽更甚。
“这不是段南师弟吗？
怎么，还守着这个废人师尊？”
为首的女弟子，曾是秦婉卿的大弟子林妙语，此刻脸上满是鄙夷。
“林师姐，慎言。”
段南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
林妙语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掩唇。
“慎言？
段南，你莫不是傻了？
她现在还有什么值得你维护的？
一个连灵气都无法感知的废物罢了！”
“我们今天来，是想请秦师叔……哦不，秦婉卿，把这寒月峰的峰主令交出来。”
另一个男弟子接口道，眼中闪烁着贪婪。
“这等灵秀之地，可不能被一个废物占着。”
“没错，识相的就赶紧滚出寒月峰，别脏了这块宝地！”
污言秽语接踵而至，不堪入耳。
秦婉卿在段南身后，身体控制不住地轻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悲凉。
她从未想过，自己悉心教导的弟子，会如此凉薄。
段南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气。
他那张俊秀的脸庞，此刻冷若冰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邪异。
“你们，也配？”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压在林妙语等人心头。
林妙语被他看得心底发毛，却强撑着气焰。
“段南，你别不识好歹！
我们念在同门一场，才好言相劝。
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们不客气！”
“哦？”
段南挑了挑眉，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便让林妙语等人齐齐后退。
他们惊骇地发现，眼前这个平日里低调寡言的少年，此刻竟让他们生出一种面对洪荒猛兽的错觉。
“不客气？”
段南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更多的却是森然杀意。
“就凭你们这几个跳梁小丑？”
他目光扫过几人，如同在看几具尸体。
林妙语等人脸色煞白，他们能感觉到，段南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少年，是真的敢动手。
而且，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可怕。
“段南，你……你想做什么？
这里是宗门！”
一个男弟子色厉内荏地叫道。
“宗门？”
段南嗤笑一声，眼神愈发冷冽。
“师尊风光时，你们趋之若鹜，恨不得日夜侍奉左右。”
“如今师尊落难，你们便如饿狼般扑上来，想分食她的血肉。”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宗门情谊？”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清晰地传入洞府内外。
林妙语等人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却又无从反驳。
“我们……我们只是想为宗门清理门户！”
林妙语强辩道，底气却己不足。
“清理门户？”
段南眼神一凝，一股磅礴的气势骤然从他体内爆发。
这股气势并非源自修为，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威压，带着一丝苍茫与古老。
林妙语等人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双腿一软，竟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
“噗通！”
几声闷响，格外清晰。
他们惊恐地看着段南，如同看着一个魔神。
“滚。”
段南只吐出一个字，冰冷刺骨。
林妙语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寒月峰，狼狈不堪。
洞府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段南缓缓收敛了气势，转身看向秦婉卿。
秦婉卿怔怔地看着他，凤眸中情绪复杂，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段南。
冷傲，强大，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弟子吗？
段南走到床边，重新端起那碗己经有些微凉的药液。
“师尊，药该凉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秦婉卿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
她默默地接过药碗，低头，将那苦涩的药液一饮而尽。
药液入喉，苦涩蔓延，却似乎没有先前那般难以忍受了。
她的心，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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