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某老旧医院,重症监护室。
消毒水味浓得呛人,惨白的灯光下,仪器发出单调的嘀嗒声,像生命的倒计时。
江斩浪攥着病床边沿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
他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爷爷,胸腔里像塞满了浸透冰水的棉絮,又冷又沉,堵得他喘不过气。
“浪娃…”爷爷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浑浊的瞳孔费力地聚焦在他脸上,枯枝般的手在薄被下摸索着,颤抖得厉害。
“爷,我在!”
江斩浪连忙俯下身,声音干涩沙哑。
十八岁的少年,肩膀单薄,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里面翻滚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郁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爷爷的手终于从被子里抽出来,紧紧攥着一个东西——一块巴掌大小、沉甸甸的旧式金怀表。
表壳上繁复的鸢尾花纹路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边角处带着不易察觉的凹痕,像凝固的血泪。
“拿着…你爸…走那天…怀里就揣着它…”爷爷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硬挤出来,带着血沫的腥气。
“他不是孬种!
是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害了他!
327… 327啊…”“327”!
这两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斩浪的心上!
父亲模糊的面容、母亲决绝离去的背影、这些年像阴沟老鼠一样挣扎求活的屈辱…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仇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为什么?!
凭什么?!”
江斩浪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爬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他们造的孽!
凭什么要我们祖孙三代来还?!
我爸死了!
我妈跑了!
你…你也要…”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变成一声野兽般的呜咽。
爷爷的手猛地一紧,将冰冷的金表死死按进江斩浪滚烫的掌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活…活出个人样…别…别像我们…”话音未落,那只枯槁的手猛地垂落,砸在床沿,发出沉闷的轻响。
监护仪上刺耳的蜂鸣长音,瞬间撕裂了病房的死寂!
“爷——!!!”
江斩浪目眦欲裂,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白。
世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那尖锐的蜂鸣和心脏被撕裂的剧痛!
父亲跳楼的模糊画面在眼前炸开,母亲冷漠的背影反复闪现,这些年为了凑医药费低声下气、看尽白眼、像野狗一样在垃圾桶边翻找食物的屈辱…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甘,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喷发!
灼热的岩浆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像疯了一样,一拳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
“砰!”
皮开肉绽!
鲜血瞬间染红了斑驳的墙皮,顺着他颤抖的指关节蜿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绽开刺目的红梅。
剧痛非但没有平息怒火,反而像浇了油的烈焰,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为什么?!
为什么都要丢下我?!
这该死的命!
这吃人的世道!!”
他对着空寂的病房咆哮,泪水混合着血水糊了满脸,表情扭曲而狰狞。
恨意滔天!
恨那操纵327、碾碎他父亲如蝼蚁的幕后黑手!
恨那抛夫弃子、杳无音信的母亲!
恨这贫贱如泥、看不到一丝光亮的人生!
就在他濒临彻底崩溃、意识被狂暴的负面情绪完全吞噬的刹那——掌心那块沾着爷爷体温和血迹、冰冷沉重的金怀表,活了!
不是错觉!
表壳上那繁复古老的鸢尾花纹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驱动,诡异地流转起来,散发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幽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志——冰冷、苍老、带着看透世事的漠然和无尽的疲惫,如同实质的、淬了万年寒冰的利锥,无视一切物理阻隔,狠狠刺入他沸腾的脑海!
“愤怒…”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首接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那声音毫无起伏,冰冷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的颤音和刺骨的寒意。
“这是交易者最昂贵的燃料。
烧得越旺,死得越快。”
江斩浪浑身剧震,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疯狂的嘶吼卡在喉咙里。
他猛地低下头,死死盯住手中那枚诡异的金表!
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
那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魔鬼般的诱惑:“想赢?”
“想撕碎那些把你和你父亲、你爷爷像虫子一样碾死的规则?”
“想站在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头顶,把他们踩进泥里?”
每一个问句,都精准无比地戳中江斩浪内心最深处、最肮脏、最疼痛的毒疮!
将他血淋淋的伤口彻底撕开!
“闭上你的嘴,擦干你那没用的眼泪和手上的血。”
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冰冷刺骨。
“市场…这世上最公平也最残酷的角斗场,只听得懂一种声音——”声音在这里刻意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欣赏江斩浪因震惊、恐惧、愤怒和一丝被点燃的疯狂而剧烈颤抖的身体。
“——赢家的声音!”
赢家!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又像魔鬼在耳畔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力,狠狠撞进江斩浪濒临破碎的意识!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眼中的疯狂血丝并未褪去,反而沉淀下来,凝聚成一种更幽深、更可怕的东西——一种不顾一切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在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不顾一切的嘶哑:“怎么赢?”
怀表内,那冰冷的意志似乎“注视”着他,沉默了片刻。
表壳上的幽光微微流转。
“第一步”金属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残酷的意味。
“学会像死人一样呼吸。”
冰冷的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单调的长鸣,和江斩浪压抑着、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粗重喘息。
他攥紧了手中那块仿佛拥有魔力的金怀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渗出血丝,滴落在冰冷的表壳上,迅速凝结。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虚空,里面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绝望和愤怒,而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癫狂的赌徒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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