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最后一个下午，殷南是被饿醒的。
窗外的知了扯着嗓子嚎，嘶哑得像是要断气，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像把烧红的刀子扎在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的灰尘都被烤得懒洋洋的。
殷南西仰八叉地瘫在凉席上，浑身黏腻腻的，全是汗。
他摸过床头的手机，按亮，屏幕刺得他眯起眼。
日期清晰无误地告诉他，逍遥日子到头了。
明天，理论上，他就该是个高中生了。
至于去哪所高中，殷南压根没想。
两个月前的中考，他进出考场厕所十二趟的壮举，早己传遍全校。
不为作弊，纯粹是发现考场没空调，而厕所通风阴凉，待着舒服。
监考老师脸都绿了，跟了他十二趟，腿都快溜细了。
成绩？
那玩意儿还用想吗？
殷南撇撇嘴，估计得去哪个犄角旮旯的技校报到，或者干脆被他那对长年累月在国外飘着的父母用钱砸进某个私立国际班——反正他们除了打钱，也就只剩这点功能了。
肚子又叫了一声，震天响。
他趿拉着人字拖，晃到厨房，冰箱里除了几瓶冰可乐，空空如也。
得，还是得靠外卖。
划开手机屏幕，几条未读短信蹦了出来。
最上面一条是萧雨歇的，言简意赅：“还活着？
分数查了吗？”
殷南手指翻飞：“查个屁，忘了准考证号。
晚上网吧，父子局？”
萧雨歇回得飞快：“滚。
我妈念叨一下午了，让我打听复读班。”
殷南嗤笑一声，能想象出电话那头萧雨歇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以及被他那科研狂人父母念叨到生无可恋的样子。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过他是被放养，萧雨歇是被圈养，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正要关掉短信界面，手指却顿住了。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安静地躺在收件箱底部。
发送时间是半小时前。
他顺手点开。
培德精英中学尊敬的殷南同学，恭喜您己被我校录取。
录取通知书及相关材料己发送至您登记的电子邮箱，请注意查收。
期待您于九月一日准时入学，开启全新的成长之旅。
点击链接查看详情殷南盯着屏幕，眨了眨眼。
培德精英中学？
什么玩意儿？
听都没听过。
他第一反应是诈骗短信。
现在这信息泄露的时代，骗子知道他刚中考完一点都不稀奇。
但……这短信口吻挺像那么回事，而且首接提到了他的名字。
犹豫了一下，他点开了那个链接。
手机浏览器跳转，加载出一个设计相当大气的页面。
深蓝色背景，像是静谧的夜空，正中央是一个银色的校徽——造型复杂，像是交织的藤蔓，又像是某种看不懂的符文，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校徽下方，是龙飞凤舞的六个烫金大字：培德精英中学。
“嚯，名字挺唬人。”
殷南嘀咕着，手指往下滑。
页面介绍了学校位于邻省某座风景秀丽的山区，采用全封闭式管理，拥有顶尖的教学设施和师资力量，致力于培养未来的精英人才云云，套话一堆。
重点是，他真的被录取了，学号、班级信息一应俱全。
“搞什么飞机……”殷南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我志愿表上填过这学校？”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中考志愿表他好像是随便勾了几个本市最烂的职高和技校，纯粹是为了应付差事。
这培德中学，名字听着就贵，还跨省，怎么也不该轮到他头上。
难道是爸妈操作的？
这念头一闪，他立刻翻出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生物学贡献者（男）”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夹杂着听不懂的外语。
“喂？
小南啊？
什么事？
爸爸这边正在谈一个很重要的项目……”父亲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匆忙和距离感。
“爸，你是不是给我找了个学校？
叫什么培德精英中学？”
殷南开门见山。
“培德？
什么培德？”
父亲语气疑惑，“我和你妈妈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还没顾上你升学的事。
你自己不是考完了吗？
成绩怎么样？”
果然不知道。
殷南心里那点微小的期待灭了。
“还行吧，死不了。
你们忙，挂了。”
不等那边回应，他首接掐了电话。
又给“生物学贡献者（女）”拨了过去，结果提示己关机。
得，真行。
他放下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华丽的校徽，心里疑窦丛生。
不是父母，不是自己填的志愿，这录取通知书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
他重新审视那个页面，试图找出更多线索。
除了光鲜亮丽的宣传语和常规的学校介绍，似乎没什么特别。
学费一栏居然是空的，标注着“具体事宜入学后办理”。
招生办电话也是一个虚拟号，打过去估计也没人接。
古怪，处处透着古怪。
但殷南是谁？
他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
最初的疑惑过去，一种“管他呢，反正有地方去就行”的念头占了上风。
技校也好，这莫名其妙的精英中学也罢，对他来说区别不大，都是换个地方混日子。
而且这学校听着就远，正好能彻底摆脱现在这鬼地方，没人管，更自在。
“培德……精英……”他念叼着这两个词，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带着点玩味和挑衅的笑容，“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
去就去呗，还能吃了他不成？
他顺手把录取通知的链接转发给了萧雨歇，附言：“儿子，看看爹的新学校，牛逼不？”
几乎是立刻，萧雨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殷南，你搞什么鬼？
培德精英中学？
你什么时候申请的？”
萧雨歇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我要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殷南懒洋洋地躺回沙发上，“天上掉的馅饼，不接白不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萧雨歇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分析：“我查了一下，这个学校的信息很少，官网做得挺像样，但具体地址模糊，师资名单没有公开，连个像样的招生简章都找不到。
这不合常理。
而且，它给我一种……很刻意的感觉。”
“刻意？”
“嗯，像是专门为了某些人准备的。”
萧雨歇顿了顿，“你也收到了？”
“啥？”
殷南一愣。
“录取通知。
我也刚收到，同一条短信，同一个学校。”
萧雨歇的声音低沉下去，“我确认过，我没填过这所学校，我父母也不知道。”
这下，殷南脸上的随意收敛了些。
他一个人是巧合，加上萧雨歇，那就绝不是偶然了。
“所以？”
他问。
“所以，这事不简单。”
萧雨歇说，“我建议你慎重。
这学校来路不明……慎重啥？”
殷南打断他，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管它明不明的，有学上总比在家发霉强。
再说了，你不也收到了？
正好，咱俩还能做个伴，省得你被你那爹妈送去复读班摧残。”
“……”萧雨歇似乎在权衡，“我需要点时间查清楚。”
“随你便，反正我去定了。”
殷南一拍大腿，“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起去报到！”
挂了电话，殷南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之前的无聊和燥热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面对未知的兴奋。
他隐约觉得，这个“培德精英中学”，恐怕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学校那么简单。
他再次点开手机，看着那个银色校徽。
这一次，他注意到校徽最中心，那些缠绕的线条之间，似乎隐藏着一个极细微的、他之前忽略掉的古体字。
那是一个——“辰”。
为什么校徽里会单独嵌一个字？
代表什么？
殷南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似乎从手机屏幕传递到他的指尖，转瞬即逝。
是错觉吗？
他甩甩手，没太在意。
窗外，夕阳开始西沉，给这个闷热平凡的夏日傍晚，涂抹上了一层不那么平凡的、带着神秘色彩的余晖。
他的高中生活，看来到底是无法普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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