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凝固的松脂,将我们几个人牢牢包裹其中。
那阵从黑暗深处传来的“沙沙”声,像冰冷的蛇,钻入耳道,盘踞在神经末梢,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冷粘腻感。
李教授僵在原地,伸出的手早己收回,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发白。
老张脸上的嘲讽和怒火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冷水浇透的惊疑,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小王和小赵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挤在一起,身体微微发抖,目光惊惧地在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角落和我之间来回逡巡。
时间仿佛被拉长、扭曲。
每一秒都沉重得让人窒息。
只有祠堂外风穿过破窗的呜咽,时断时续,如同鬼魂的啜泣,更衬得祠堂内的死寂令人毛骨悚然。
“老…老张,”李教授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掩饰的颤抖,他清了清嗓子,却更显沙哑,“你…你刚才听见了?”
老张没有立刻回答,他侧着耳朵,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过了几秒,他才极其缓慢、极其凝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听见了。
像是……刮擦声。”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种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意味,“兴许……真是耗子?
这破地方,耗子个头怕是不小。”
“耗子?”
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什么耗子能弄出……那种动静?”
他指的是那沙沙声里透出的、令人骨头发酥的冰冷质感。
没有人回答他。
耗子的解释,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背靠着冰冷的砖墙,怀里死死抱着那个平板,仿佛它是唯一的屏障。
祠堂里弥漫的那股寒意,并非仅仅来自夜风。
它更深沉,更粘稠,带着祠堂本身陈年腐朽的气息,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的阴冷。
这股寒意正贪婪地汲取着我身上的温度,顺着脊椎往上爬。
而紧贴大腿口袋里的那张SD卡,其冰冷的触感似乎变得异常清晰,甚至……隐隐发烫?
一种错觉般的灼痛感,透过牛仔裤的布料,烙印在皮肤上。
李教授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一种被冒犯后的余怒,再次落在我身上。
他显然并未忘记刚才的冲突和我那反常的抗拒。
但此刻,祠堂深处那诡异的声响暂时压制了他的质问。
他环视了一圈这破败、阴森的空间,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强装的镇定:“都别自己吓自己了!
这地方年久失修,有点怪声正常!
小王,小赵,你们俩辛苦点,轮流值夜,盯着点动静。
老张,你……” 他看了一眼依旧一脸戒备的老张,“也警醒点。
林默,” 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命令和最后通牒的意味,“你状态不对,今晚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
但那个平板,” 他加重了语气,“明天一早,我必须看到里面的内容。
这是工作,也是纪律!
明白吗?”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重,像两块冰砸在地上。
我低着头,避开了他锐利的视线,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回应。
反抗己经没有意义,也耗尽了力气。
我只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哪怕只是暂时的。
祠堂角落堆放着我们的睡袋和背包。
我抱着平板,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脚步虚浮地挪过去,找了个离其他人稍远、光线最昏暗的角落,几乎是瘫坐下去,将冰冷的平板死死压在腹部,身体蜷缩起来,背对着所有人。
祠堂里的光线更加昏暗了。
小王和小赵强打着精神,把几盏营地灯调到最暗的节能档,放在几张桌子中间,勉强维持着一小片昏黄的光晕,如同惊涛骇浪中随时会熄灭的孤灯。
大部分空间依旧被浓稠的黑暗占据。
值夜的人坐在光晕边缘,身体紧绷,耳朵竖着,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老张靠在另一面墙上,抱着胳膊,闭着眼,但眼皮下的眼珠不时滚动一下,显然并未睡着。
李教授则坐在桌子旁,摊开笔记本,却久久没有落笔,只是盯着纸面,眉头紧锁。
祠堂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外面风声的呜咽。
时间缓慢地爬行。
恐惧和极度的疲惫撕扯着我的神经。
身体叫嚣着休息,大脑却在黑暗中异常清醒。
每一次闭上眼睛,那只灰败枯槁、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就会清晰地浮现出来,指尖隔着冰冷的屏幕,点在我的眼球上。
还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洞眼窝……它们不是幻觉!
它们就在那张小小的SD卡里!
它们就在我口袋里!
意识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终于压倒了恐惧的浪潮,将我拖向黑暗的深渊。
我抱着平板,瘫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苏晚跪地喂药,药片铁锈味刺喉,她指尖拂过他唇瓣:“咽下去,能屏蔽‘它’的呼唤。”
周屿阴影笼罩二人,186cm身躯压迫感十足:“这药会加速寄生。”
他腰侧声波疤痕随祠堂异响蠕动,如活虫钻入裤腰。
……“滋……滋啦……”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电流短路般的杂音,毫无预兆地钻进我混沌的意识。
我猛地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祠堂里一片昏暗,只有中间桌子上的营地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桌椅的轮廓。
值夜的小赵靠在椅背上,头一点一点,显然己经支撑不住睡着了。
老张依旧闭着眼靠在墙上,姿势都没变。
李教授伏在桌子上,似乎也睡着了。
一片死寂。
是做梦吗?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刚才那声音……清晰得不像幻觉。
像是什么电子设备发出的故障音。
“滋啦……”又一声!
比刚才更清晰一点!
像是从……从我的怀里传来的!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向被我死死抱在怀里的平板电脑。
黑暗中,平板电脑那布满蛛网裂纹的屏幕……竟然亮着!
不是正常的开机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如同接触不良的惨绿色幽光!
那光芒在裂纹的阻隔下显得支离破碎、诡异莫名,如同黑暗中野兽垂死时瞳孔的反光!
“滋啦……滋……”伴随着断续的电流杂音,那幽绿的光斑在破碎的屏幕上极其微弱地闪烁、明灭。
每一次明灭,都让屏幕裂纹的阴影扭曲、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不可名状的东西在屏幕深处挣扎。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平板明明早就摔坏了!
而且我根本没碰它!
它怎么会自己亮起来?!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不祥预感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
我下意识地想把它扔出去,但手臂却僵硬得不听使唤,仿佛被无形的冰冻结住。
我只能惊恐地、死死地盯着那块在黑暗中发出诡异幽光的屏幕碎片。
那幽绿的光斑持续闪烁了几秒,电流杂音也变得尖锐起来,如同垂死的哀鸣。
然后,毫无预兆地,屏幕中央,一块没有被裂纹完全覆盖的区域,猛地跳出了一帧极其短暂、极其模糊的画面!
画面闪烁得太快,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细节,只有一片混乱的、高速晃动的黑暗背景。
但在那黑暗背景的中心,似乎有一个极其不自然的、扭曲的轮廓一闪而过——像是一张被拉长、挤压的……脸?
干瘪的皮肤?
深陷的眼窝?
“呃!”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被扼住脖子的短促惊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一颤!
就是这一颤,似乎惊动了什么。
怀中平板那诡异的幽光猛地熄灭!
电流杂音也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死寂的黑暗,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
但我剧烈的心跳和瞬间湿透的后背,证明着那绝非幻觉!
平板……它在自己播放那张卡里的东西!
它在试图给我看!
看那些……那些不该被看见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再也无法忍受怀里的东西!
它是个邪物!
是个连接着那个洞窟的媒介!
我猛地松开手,像是甩掉一块烧红的烙铁,将那冰冷的平板用力推离身体,让它滚落在旁边冰冷、布满灰尘的石板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唔……” 值夜的小赵被这动静惊动,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西下看了看,嘟囔了一句:“什么动静……” 他显然没发现平板的异常,也没看到我刚才的惊骇,揉了揉眼睛,又靠着椅背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
我蜷缩在角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冷汗浸透了内层的衣服,冰冷的贴在皮肤上。
我不敢再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平板,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它吸走魂魄。
目光慌乱地扫过祠堂——李教授伏案未动,老张依旧靠着墙,小赵又睡了过去。
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被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惊醒,独自承受着这份冰冷的恐惧。
等等……小王呢?
刚才值夜的不是小王和小赵吗?
小赵在打盹,那小王呢?
祠堂中央那点昏黄的光晕笼罩范围有限。
我眯起眼睛,努力在光晕边缘的黑暗中搜寻。
没有。
小王不在桌子旁,也不在附近的地上。
他刚才明明和小赵一起坐在光晕边缘的!
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带着强烈的恐惧,投向了祠堂最深处——那片之前传出诡异“沙沙”声、被浓重黑暗彻底吞噬的角落。
那里……似乎比周围的黑暗更加粘稠,更加……深沉。
像是一潭凝固的墨汁。
小王……他去了哪里?
他听到了什么?
被什么……引过去了?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祠堂里那股无形的寒意,似乎因为我的发现而变得更加浓重、更加具有压迫感,无声地挤压着稀薄的空气,缠绕着每一个沉睡或假装沉睡的人。
我僵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眼睛死死盯着祠堂深处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死寂。
只有风声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祠堂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中,似乎……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光影的扭曲?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片纯粹的黑暗里,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一股比百棺洞里更冰冷、更绝望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西肢百骸!
口袋里的SD卡,紧贴着大腿皮肤的地方,那冰冷的灼烧感,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尖锐!
仿佛在无声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