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美女,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邵雨杰看着面前神色慌张又带着无助的女孩,递给他刚捡起的五毛钱,轻声问道。
“对不起——”女子眼中还有泪花,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五毛钱能有什么用——你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五毛钱也能买一个馒头。”邵雨杰上下打量了女子,这时,以前自己在上海露宿街头的艰难时光涌上心头,他几乎毫无犹豫,把手掏向口袋。
口袋里总共就三百七十多块钱,拿出了七十多的零钱后,将剩余的300块都递给了女子。
女孩止住无助神色,指尖轻颤着接过带体温的钞票,三百整钞洇着汗痕。她抬眼时睫毛挂着泪珠,声音轻却笃定:“我一定还你。”她抬头时,泪珠坠在下巴尖,“您是第一个愿意帮我的陌生人。”
邵雨杰温和摇头:“不用还。只可惜我也没有更多的钱——”他指尖摩挲着空口袋,目光掠过女孩沾着灰的衣角,“我以前还在公园长椅上过夜呢。知道你现在肯定比我更难,更需要钱——你到底怎么回事?”
女孩垂眸盯着手里的钞票,喉结微动:“我做什么事情都阻挠我,和家里吵翻了。本来想回广东老家,结果连老宅门牌号都记不清……”她忽然笑了一声,指尖绞着发丝,“小时候我爸帮我办理的银行卡,这次,我爸冻结了我的卡,说‘离开父母连三天都活不过’。可我偏要看看,没他们安排的人生能烂成什么样。”
邵雨杰沉默片刻,从背包侧袋摸出一小包饼干推过去:“我试过三天只吃这个。”见她愣住,又补了句:“其实父母是疼你……怕你吃苦。”
两人相谈片刻,邵雨杰也向女子讲述了自身的情况和现实处境。就在女子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时,忽然听见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喂?好的,我马上到。”邵雨杰眉心微蹙,对着听筒应了两句,抬头时目光歉意:“分公司催我报到,得走了。”他刚要转身,女子忽然伸手:“能借手机用用吗?”
邵雨杰疑惑地把手机递给她。只见她飞速点了一串数字,随后,她包里传来一阵手机***。她脸颊微微泛红,把手机塞回他掌心:“其实,我是想留下你的联系方式,不然一个转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邵雨杰心头微颤,唇角扬起抹清浅的笑,胸腔里像是淌过一缕温水。他刚要开口,分公司的电话再次催命般响起。“前面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先走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他冲她摆摆手,转身时背包带勾住她的衣袖,又迅速扯开。
走出十步有余,他下意识回头,只见那抹单薄的身影正跌跌撞撞追来。“我不回去!”她在夜风里喊,发丝扑在汗湿的脸上,“死都不回去!你那边...还要人吗?”
邵雨杰面露难色,微微皱起眉头,坦诚说道:“我也刚到这边,还没安顿好。”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要不我先去公司报到,你等我一会,如果不要,我再想办法。刚好,你也再慎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我已经考虑好了!”女孩态度坚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在这边等你消息,如果你怕我拖累你,也没有关系,我再去别的地方找工作。你放心,今日的恩情,我日后一定会百倍千倍补偿。” 说罢,她挺直了脊背,眼神中满是倔强与感激。
邵雨杰看着女孩坚毅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一定尽力。”转身离去,步伐却不自觉加快了几分,心里既为女孩的处境担忧,又暗暗想着一定要帮她找到解决办法。女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抱紧双臂,在原地站定,尽管前途未卜,但邵雨杰给她的温暖和希望,让她有了面对未知的勇气 。
邵雨杰跨进工厂大门,赵厂长热情迎上:“小邵,路上顺利吗?”
邵雨杰致歉:“抱歉迟到,能先安排住宿吗?”
赵厂长点头:“早给你留了独立单间。今晚一起吃个饭?”
邵雨杰婉拒:“多谢赵总,今天实在累了,改天吧。对了——”他顿了顿,“厂里还招工人吗?”
赵厂长挑眉:“缺人,尤其女工。你有人要安排?”
邵雨杰:“一个女孩,想做来工作,能帮忙通融吗?”
赵厂长爽快摆手:“你自己决定就行,明天带她来办手续。”
“哦!这样啊!”邵雨杰心中一喜,又和赵厂长互相说了几句告别,便匆匆放下行李,马不停蹄地奔向大门外,他知道,那个女孩正满心期待地等着他带来好消息。
身影渐渐清晰,那女孩还在原地等候,眼睛一直望着邵雨杰的方向。
女孩急切地问:“怎么样?你的事情忙好了吗?”
邵雨杰心里想着她或许还没吃饭,此时正值半晌不夜,又递过面包与水,说道:“嗯,忙好了。你考虑得怎么样?是打算回去,还是……”
女孩果断回答:“不回去,我要在这边工作。这儿招人吗?要是不要,我就去附近看看其他工作。”
邵雨杰应道:“嗯,好的,招人。不过我不太清楚你想应聘什么岗位,也不知道你适合做什么。”
女孩犹豫着说:“嗯……别人能做的,我应该都行……普工也可以,只要能安顿下来,工资高低我倒无所谓。”
邵雨杰说:“嗯,好的,要不我先带你看看,了解下你适合什么,再做决定。”说完,他打量了女孩一番,只见她头发凌乱,灰头土脸,衣服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汗臭味。他心想,这模样可没法去面试。于是说道:“你等下,我打个电话。”然后背过身,走到一旁。
邵雨杰翻开通讯录,一时竟不知该向谁求助,他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此次外出,是因为父母吵架闹离婚,他也不愿向父母开口。无奈之下,他拨通了亲戚的电话:“喂,六姨夫,我是雨杰。”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声音:“雨杰啊,你爸妈说找不到你,你现在在哪儿?还好吗?”
“我挺好的,工作也稳定。就是我出来时没带多少钱,想跟您借点。我爸妈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我也管不了。要是他们问您,您就别告诉他们我在哪儿,就说我工作稳定了。”
“借多少?你把卡号发过来,我马上给你打过去。”
邵雨杰想了想,说:“2000吧,方便吗?”
六姨夫爽快地回答:“行,我马上打。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瞎混,注意安全。你爸这样,真是苦了你了!先这样,我去给你打钱!”
邵雨杰语气深沉地说:“嗯,好的,谢谢您!”挂断电话,他把卡号发了过去。
回到女孩身边,女孩好奇地问:“你打好电话了?是你父母,还是你女朋友,还是公司同事?哎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不,都不是,我没有女朋友,是亲戚。”邵雨杰回答,“我叫邵雨杰,你叫我雨杰就行了。”女孩听到他没有女朋友,心中暗暗欣喜。
女孩接着问:“看你打完电话面色不太好,怎么回事啊?”邵雨杰犹豫了一下,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家庭矛盾简单地诉说了一番。
女孩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觉得他的经历和自己有些相似,却比自己更为艰难,不禁心疼起眼前这个男人。她安慰道:“邵大哥,你真的很棒,很勇敢,人又善良,人品还好,还聪明……”邵雨杰没有详细说,只是简单提了几句。这时,手机短信通知到账2000元。
邵雨杰对女孩说:“走,带你去附近转转。”
女孩疑惑地问:“干嘛去?”
邵雨杰指了指她的一身装扮,说:“你这样子,就像以前落魄的我!总不能这样去面试吧!”
女孩顿时有些羞涩,默默接受了他的安排。
邵雨杰先去银行取了钱,然后带着女孩来到服装店,让她从里到外买了两身新衣服。之后,他向女孩要身份证登记,这时才知道她叫韩欣豫。随后,他去宾馆给她开了一间房,好让她能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女孩半开玩笑地嗔怪道:“怎么?刚认识我就想跟我一起开房啦!”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对了,我还没好好介绍自己呢。我叫韩欣豫,一个任性、落难,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邵雨杰被说得脸瞬间红到了耳根,结结巴巴地解释:“不不不,我是想让你洗一洗……然后……好啦好啦,走走走,快去房间吧。我知道你叫韩欣豫!”
韩欣豫一脸疑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说了吗?”
邵雨杰伸出手,晃了晃手中的身份证,说道:“呐,这不是吗?呀!你是1990年……,比我大点呢!”
韩欣豫微微一惊,感觉他阅历丰富,应该比自己大。她不禁好奇问道:“那你多大?我比你大多少?”
“差不多,没多少…”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房间门口。邵雨杰贴心地帮她打开门,说道:“你先去吧,我在外面等着。现在天色已晚,等你洗漱好,我们出去吃点东西,估计咱俩都没好好吃上一顿饭呢!”
韩欣豫一把将他拉进房间,笑着打趣:“你见有几个来宾馆是在外面等着的?除非是门口捉奸的吧!虽然我们相识还不到一天,但你给我的感觉,是个好人,很有爱心和责任心……总之,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你好。”
邵雨杰无奈地笑了笑:“你才见过几个人啊?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太草率?天会变,月会缺,我所做的一切也有可能是演的!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别说这些,至少你现在做的事,我能真切感觉到。这是直觉,有幸与你相遇是我最大的运气!好啦,你就在这边待着。”韩欣豫指了指床,“我先去洗洗,都臭死啦!”
韩欣豫走进卫生间洗浴,邵雨杰在房间里尴尬得不知所措 ,脑海里思绪万千。他暗自苦笑,自己怎么会陷入这种奇妙的境地。
过了一会,邵雨杰因舟车劳顿,又一直没歇着,等着等着,竟横躺在沙发椅上睡着了。
韩欣豫裹着浴巾出来时,邵雨杰已发出轻浅的鼾声。她用毛巾抿了抿湿发,忽然放下吹风机——插头刚碰到插座,又怕吵醒沙发上的人。她将湿发随意扎起,睫毛上沾着水珠,像他在公园见过的晨露。
韩欣豫看着还在熟睡的邵雨杰,轻手轻脚地搬来一个小凳子,坐在他面前,静静地欣赏着这个初相识却给了她莫大帮助的男孩。此刻,她的指尖不自觉地绕着发尾打转,似乎在编织着只属于自己的心事。韩欣豫心想:“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正想得入神,韩欣豫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是爸爸打来的,她想都没想,果断挂断。邵雨杰也被电话***从睡梦中叫醒。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吵到你了!”韩欣豫又急又气,轻轻拍打着手机说道。
邵雨杰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说:“不好意思,我可能太累了,怎么就睡着了。。
韩欣豫吹干头发时,邵雨杰正揉着眼睛打哈欠。吹风机的嗡鸣突然停了,他抬眼望去,手指揉眼睛的动作猛地僵住——她的***浪卷发垂在肩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睫毛膏,像蝶翼上的金粉。
他喉咙动了动,慌忙低头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却碰倒了台灯。“对、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扶正灯罩,耳朵却从耳垂红到了耳骨。指腹在沙发垫下悄悄攥紧了裤缝,触感是布料上洗旧的纹路,像极了他此刻乱七八糟的心跳。
韩欣豫看着他通红的耳尖,忽然想起小时候偷用妈妈的口红,被父亲骂‘不学好’时的慌张……原来有种的感觉,真的会让人连站都站不稳。
“饿坏了吧?都这么晚了,我们出去吃点饭。”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试图掩盖空气中那丝微妙的氛围。
两人走进街角排档。
“来俩小炒、一个烧菜,蛋花汤。”他把油津津的菜单推给韩欣豫,指尖蹭过卷边。
灯泡在夜风里晃出虚影。“现在目标就俩——生存,发展。”邵雨杰敲了敲桌角裂纹,“生存是啃馒头,发展算买面包。以前我没有工作时,哪敢想带人下馆子?”
韩欣豫用筷子拨弄酸菜,盯着他袖口的青紫色伤疤:“我爸说‘女孩别折腾’,可他一点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先吃饱。”他往她碗里添汤,瓷勺相碰清响:“命运给的柠檬,总得榨点汁。你呢?”
“我感觉自己都快废了,以前的路都是父母安排好的,现在完全不知道往后该往哪走,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她苦笑着回应,“不过你刚刚那句话倒是给了我启发,靠自己哪怕只是吃馒头,也是自己努力挣来的。加油!
邵雨杰笑了笑,喝了口水:“熬过苦日子才知道珍惜。刚去上海时,公园长椅、马路牙子都睡过,买份盒饭都要算计硬币。”他指尖摩挲着玻璃杯,指腹划过杯壁上的水珠,“后来在电子厂拧螺丝、搞维修,指甲盖劈裂好几个才转正。你呢?心里有没有一直想做的事?”
韩欣豫本想开口,舌尖抵着后槽牙转了圈,忽然放下筷子直视他:“以后再告诉你。你说过没有女朋友,那谈过吗?”
邵雨杰神色一黯,指腹重重蹭过桌角裂纹:“谈过。家里反对,我赌气提了分手,等想回头时,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还爱吗?”韩欣豫追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汤匙都跟着颤动。
“真爱过的人,哪能说忘就忘?”他盯着杯底残水,喉结滚动两下,“不过……已经可能了。你呢?”
“没谈过。”她耳尖骤红,低头用汤匙拨弄米饭,一粒米粘在瓷勺边缘晃啊晃,“不过……缘分到的时候就会有了。”
“哦?”邵雨杰挑眉,筷子夹起的青菜悬在半空。
“吃饭!”韩欣豫猛地夹了块肉塞进他碗里,油渍溅在他袖口,“再问就掀桌子。”
夜里十一点,邵雨杰结完账,硬币在掌心叮当作响。“明天早上我先去熟悉熟悉,你下午再去办入职吧!。”他指了指街角的路灯,“走,送你回宾馆。”
韩欣豫攥紧包带:“今天的花销算我的,以后一定还。”
“不用还。这五毛钱是你的。”他把硬币塞进她手心,五毛钱上还带着体温,“有事随时打给我。”
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街道,夜风卷起韩欣豫的发丝,轻轻扫过邵雨杰手背。她摊开手掌,那枚硬币在路灯下泛着微光,边缘还沾着他指腹的汗渍。远处工厂的灯光明明灭灭,她忽然想起他说“熬过苦日子才知道珍惜”,指尖把硬币攥得更紧了,脚步却不自觉向他那边靠了靠。
有些事,果然还是直接问的好——比如,他袖口的油渍,她该不该帮他擦掉。
韩欣豫在被窝里辗转到凌晨,邵雨杰塞钱时粗糙的手掌、数硬币时低垂的眉眼,总在眼前晃。三百块在过去不过是条丝巾的零头,此刻却烫得她心口发疼。
父亲冻结银行卡的事突然扎进脑海,她攥紧被角冷笑。若不是这场离家出走,又怎会遇见肯为陌生人倾囊相助的人?
晨光透进窗帘时,她摸出枕头下的五毛钱硬币。硬币边缘的齿纹硌着手心,像极了邵雨杰袖口的毛边。新一天的未知,突然变得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