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后
魔都,夜十点。
三林公园的长椅浸在雨水未干的凉意里,像块发馊的隔夜馒头。邵雨杰把背包垫在头下,破损的拉链硌着后颈——空气里浮动着青草腐烂的气息,混着公厕飘来的氨水味,他仰望夜空。试图从霓虹光污染中找到一颗真实的星星。
当手***口袋时指尖碾过那六百多块钱,滑落一枚五毛硬币,在地面叮当作响,想起母亲往他手里塞钱时,指腹的老茧划过他掌心:“不够给妈说,别省着。”
蚊子在耳边嗡嗡叫,他用报纸盖住脸,右肘突然传来钝痛。邵雨杰掀开袖口,结痂的伤痕在路灯下泛着青紫色,像条丑陋的蜈蚣。记忆突然决堤——
中介所的吊扇在天花板上磕磕绊绊地转着,将墙角积年的灰尘卷成浑浊的漩涡。
“赶快退钱!骗子……”邵雨杰的声音撞在剥落的墙皮上。
金链子老板冲过来时带起一股白酒味,邵雨杰没来得及躲,被当***得踉跄着撞翻木椅。“呸——哪来的臭小子?在这里撒野”一口浓痰砸在他颧骨上,混着对方口中的大蒜臭气。老板皮鞋碾过他蜷在地上的手指,“信不信老子让你横着出去?”邵雨杰攥着满手灰沙撑起身,扑过去时带翻了墙角的塑料水桶。浑浊的脏水泼了一地,倒映出他涨红的脸和老板扭曲的表情。但他刚揪住对方领口,就被一记肘击打中腹部,整个人重重摔在瓷砖上。右肘磕在桌角的瞬间,他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接着是钻心的痛——暗红色血迹正从磨破的袖口渗出来,在水泥地上洇开小团污渍。正是现在这条正在渗血的伤口。
“哎哟!别别……别打架”戴蓝布帽的大爷慌忙扶住他发抖的肩膀,“小伙子,听我句劝......”
“老头少管闲事!”老板踢开脚边的水桶,金链子在锁骨处晃出一道红痕,"这穷鬼花两百块让我介绍工作,我给他安排了星级酒店——"
“放你的狗屁!”邵雨杰抹了把脸上的痰,鼻腔里还回荡着对方口臭的味道,“你让我去当服务员!老子应聘的是电工!再说那酒店还要先交千八百块买制服皮鞋......”
“你就是有没有介绍?啊?”老板突然逼近,肥厚的手掌悬在他头顶作势要打,身上的白酒味熏得人作呕,“老子白纸黑字写着‘包介绍工作’又没说什么工作,你自己嫌累不肯干,现在来讹钱?再闹——”他冲门外吹了声口哨,巷子里隐约传来皮鞋叩地的声响,“信不信我叫人卸你条胳膊?”
邵雨杰仰头盯着对方暴起的青筋,喉结滚动着咽下血沫:“来啊!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他们是一伙的!”大爷突然压低声音,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邵雨杰手腕,浑浊的眼珠往街角晃了晃,“上个月刚有人在那酒店交了钱,第二天就被找茬开除......”老人的袖口露出道陈旧的刀疤,“听我一句,先忍忍......”
现实中,蚊子叮在伤口上的瞬间,他挥掌拍死的不是蚊虫,而是那个曾在数码城熬夜画电路图的自己。 远处的车灯汇成流动的光河,他摸出背包里的卫生纸包裹伤口。背包拉链崩开的瞬间,他慌忙去按——不是怕钱掉出,而是怕那张「主板维修工程师」证件滑出来。
邵雨杰在公园长椅上辗转反侧,耳边蚊虫嗡嗡作响,不一会儿,身上就被叮出一个个红包。汗水混着灰尘,让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酸臭味。这样的煎熬,让他再也无法忍受。
思来想去,邵雨杰决定拿出一部分积蓄,找家便宜的宾馆,开了一间有电脑的房间。
他迫不及待冲进浴室。热水冲刷而下,不仅洗净了身上的污垢,也冲去了这几日的疲惫与迷茫。洗完澡,他把脏衣服泡进水里,趁着这个间隙,打开电脑,搜索起附近的工作信息。看着屏幕上一条条招聘启事,邵雨杰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他暗暗发誓,一定要站稳脚跟 。
晨光透过宾馆窗帘的缝隙,洒在邵雨杰脸上。他悠悠转醒,想起昨天在屏幕上查看的招聘信息。简单洗漱后,他穿上唯一还算整洁的衣服,前往人才市场。
人才市场里到处都是人,喧闹声此起彼伏。邵雨杰穿梭在各个展位之间,目光急切地搜寻着。就在他感到有些疲惫时,一个招聘摊位前张贴的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生产制造业公司,正在招聘技术指导人员,工作需频繁长途出差,要求思维敏捷、对电子电路要有一定的基础知识,也要沟通能力强。邵雨杰看了看,自语道:“以前上学时,物理我可是第一,电子元件、电路,图纸我都会画——”这工作比较适合自己,更让邵雨杰心动的是,公司从不拖欠工资,还提供食宿,内部晋升空间广阔。
邵雨杰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衣衫,快步走向摊位。负责招聘的HR是位身着职业装的干练女士,她微笑着接过邵雨杰递来的简历,开始提问。邵雨杰认真作答,条理清晰,过往经历虽简单,却凸显出他吃苦耐劳、善于学习的品质。HR眼中有一丝认可,告知邵雨杰,总公司在南京,如果被录用,需要先去南京培训,先回去等着面试结果吧!
邵雨杰心想,南京也无所谓,只要有工作就行。
离开人才市场,邵雨杰心中五味杂陈。他既期待能得到这份工作,开启新的生活,又担心竞争太过激烈。但无论如何,在这座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城市里,他又朝着梦想迈进了一步 。
邵雨杰忐忑地等了一天后,终于接到公司的录用通知。原来,公司业务拓展迫在眉睫,相关求职者又少,不少求职者因需异地出差,又感觉电子电路比较烧脑,打了退堂鼓。而邵雨杰在面试中展现出的踏实态度,以及在电子电路领域的特长,让公司认定他是合适人选。
与此同时,姑苏城内,韩家别墅后园亲水平台。
古筝弦上泛着泠泠清响《出水莲》,指尖在二十一弦上起落如蝶。池中白荷开得正盛,惊得停在弦上的蓝蜻蜓振翅欲飞。
“小豫,小豫——”韩母笑着唤她。
“咚——”
文弦应声而断,断弦如寒潭冰裂,在她无名指腹犁出细痕。血珠顺着弦身渗进岳山。
她鼓着腮帮子转身:“哼~都怪您,惊走了我的‘听众’!”
韩母拾起断弦,指尖抚过血痕:“弦断可换,这双手若伤了……”
“小豫,吃点蜜瓜。”母亲端着果盘走来。
她自己看着指尖渗出的血珠,忽然笑了:“妈,您看,连蜻蜓都嫌我弹得太规矩。”她捏起一片蜜瓜咬下,甜汁顺着下颌滑进旗袍领口,“去年拿的金桂奖奖盘还在储藏室吃灰呢。”
母亲将青瓷杯推近,茶水里漂着几朵刚摘的茉莉:“这双手该弹《潇湘水云》,不该沾果香。”
她伸手替女儿整理松掉的盘发手腕上的镯子撞上石台,清润声响里混合着远处传来的汽笛声。
那是沪宁线的列车又要进站了。
她不知道,列车内的那位年轻人,日后会在千里之外,将与她的命运相撞。
邵雨杰很快,来到总公司,他攥着培训通知的手有些发颤——「培训期无薪」
工作人员又告知,只管吃住。后期表现好,有能力,也算是培养你们,当然会给你们一些补偿金。邵雨杰无奈,只能参加培训。宽敞明亮的培训室里,来自各地的新员工济济一堂。培训课程涵盖业务知识、沟通技巧、专业课程,内容繁杂且节奏紧凑。邵雨杰深知这是难得的机会,每天最早到达培训室,最晚离开,像海绵吸水一样汲取知识。
实操环节中,邵雨杰的天赋和动手能力展露无遗。一次,模拟搭建电子设备的任务中,其他学员还在对着图纸发愁,他已迅速理清思路,熟练地拿起工具开始组装。遇到线路连接难题,他凭借扎实的知识储备,冷静分析,很快找到解决方案。完成后的设备运行稳定,性能远超预期,让培训导师和同事们赞叹不已。
随着培训的深入,邵雨杰愈发受到公司重视。公司安排资深前辈对他进行一对一指导,还让他参与重要项目的前期筹备。在公司的悉心培养和自身努力下,邵雨杰迅速成长,从初出茅庐的新人,逐渐成为团队里不可或缺的骨干力量 。这些日子,邵雨杰并没有赞到钱,不过算是稳定下来了。
时光流逝,邵雨杰也正式工作,在公司茶水间,邵雨杰第一次和老袁深入交谈。
老袁曾持股20%,主导过三次关键转型,是公司的奠基者。
彼时邵雨杰正苦恼于一项新技术的应用难题,老袁路过,主动上前指点。寥寥数语,便让邵雨杰茅塞顿开。自那之后,老袁留意上了这个勤奋好学的年轻人,时常给予工作和生活上的帮助,相处时老袁发现这孩子是块好料子,后续精心培养辅导。
姑苏城内,那日,韩欣豫攥着商城演出的邀请函,在玄关被父亲韩父拦下。
“我们家还轮不到你抛头露面。”父亲语气里带着惯有的掌控感,像握着线的人审视提线木偶。
她扯了扯领口丝巾,眼底浮起不耐:“我受够了被你规划人生。”积压的情绪在对视中微微发烫。
“离开我们,你撑不过三天!”父亲的声音震得玄关挂画轻晃。
她抓起车钥匙往外冲,指尖刚碰到车门把手,身后传来冷硬的命令:“车不许开。”
钥匙被摔在台阶上,金属声响里,她梗着脖子回怼:“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活。你根本不懂我要什么。”
母亲追出来时,只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父亲盯着摔上的门,冷笑一声:“随她去,冻结银行卡,不出两天准回来。”
深夜街头,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韩欣豫摸了摸口袋里的几百元现金,正犹豫是否回家时,手机震动——银行短信显示账户冻结。她盯着屏幕,指甲掐进掌心:在他们眼里,自己果然是离不开金钱的孩子?
“偏不回去。”她咬了咬牙,摸到颈间母亲送的项链。典当行灯光下,她攥着几千多块现金转身,没听见老板嘀咕:“这成色至少能当过万……”
绿皮火车硬座硌得脊背生疼,她缩在窗边,望着窗外夜色,努力回想广东老宅的位置。记忆里祖父家门口有棵老榕树,可具体在哪条巷弄?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钞票,她忽然意识到,脱离父母的庇护,“生存”竟成了需要算计的事。
“总得试试。”她裹紧外套,望向窗外几点灯火。那些微光忽明忽暗,却固执地亮在夜幕里,像极了她心中不肯熄灭的念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边邵雨杰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和极强的动手能力,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愈发得到老袁的赏识。一次公司团建,老袁拉着邵雨杰坐在一旁,情义深长地说:“雨杰,你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钻研精神,很难得。我看你出身农村,没什么背景,却能在这竞争激烈的公司站稳脚跟,将来必定能成大事。”
紧接着,老袁拿出一支钢笔递给邵雨杰:“现在公司分公司缺技术管理人才,我打算推荐你过去。这不仅能锻炼你的管理能力,以后升职空间巨大,也能给你更大的舞台。”邵雨杰接过钢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想到能体验做领导的滋味,当即兴奋地回应:“袁前辈,太感谢您的推荐!我一定抓住这次机会,不辜负您的信任!”老袁看着邵雨杰跃跃欲试的模样,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当天,长途跋涉坐上火车,辗转抵达广东,出租车在分公司附近稳稳停下,邵雨杰付过车费,拉着行李箱踏出车门。南方炽热的阳光倾洒而下,瞬间将他包裹,空气中弥漫着潮热气息。抬眼望去,分公司大楼已映入眼帘,大概也就几百米的距离。
正当他拖着行李箱走向分公司时,身后行李箱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一枚五毛硬币滚落在地。“喂,这谁——”
他转头望去,路边小桥边,一位女子孤零零坐着。她衣衫褴褛,头发凌乱,泪水在阳光下闪烁,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正握着手机激烈争吵,肩膀颤抖,整个人浸在无助里。
邵雨杰心里一紧,脚步不知觉顿住。犹豫片刻,他放下行李箱,缓缓走向她。一场未知的交集,似乎即将拉开帷幕…… 不知道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遭遇了什么,邵雨杰又能否帮上忙,而这段意外插曲,又会给他在分公司的新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