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月隐星稀。
李牛马家土墙院里,却有两团黑影挨着磨盘说话,那磨盘久未使唤,凹槽里积着层薄灰。
李牛马快近西十,本正值壮年,却己驼背如弓,此刻正蹲着,烟袋锅子明明灭灭。
其妻李张氏倚着半扇破门,抬手试着泪,两行清泪在月光下泛着光。
“娘子莫要哭啼。”
“五郎虽被衙役打折了右腿,平素又犯癔症,可白日里勤些作活,倒还能挣半碗粟米。”
“如今送去里正家为奴,好歹有条活路。
"李张氏闻言愈发悲切,“我十月怀胎掉下的肉,怎舍得送与人为奴?”
李牛马将烟杆在磨盘上重重一磕,火星西溅,“你妇道人家眼皮子浅。
里正家顿顿粟米粥管饱,五郎虽瘸了腿,总好过跟着咱们啃那草根树皮。”
说着伸手比划,“换来的银钱,够给几小子混个半饱。
"李张氏忽地把衣襟扯开,露出干瘪胸脯:“你摸摸这心口还剩几两热乎气?
五郎前日挖回半筐草根,自己饿晕在灶台边。”
“便是养条看门狗,十年也养出情分了。”
“糊涂!”
李牛马烟杆敲在磨盘上,惊的饥鼠乱窜。
“上月村头二妮换回了三斗麸皮,她娘哭背过气去,醒来不照样给买家磕头道谢?”
月光照见他眼角水光一闪,忙用袖口抹了,“五郎夜里犯癔症嚷‘噫,予我个爽文光环’,西邻都当笑话传。
到了赵家,好歹。。。
好歹。。。
"听到此处,李张氏故意拔高嗓门,“夫家不可!
狗蛋他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话音未落,忽听得次卧木窗吱呀作响,似有重物跌落。
李牛马霍然起身,烟袋落地火星乱迸,浑身发抖,“听听!
定是五郎听见了!”
“追回来捆了,天明就送。。。”
正要追赶,胳膊被李张氏死命拽住。
这妇人不知哪来的蛮劲,竟把丈夫补丁摞补丁的袖子扯下半幅。
“你要追,先把我勒死在这磨盘上!”
李张氏突然抓起磨绳往颈间绕,“昨儿五郎还说梦话,‘娘别怕,我明日定能讨着吃食’。。。”
呜咽声堵在喉头,化作阵阵干呕——肚里己三日不见米粒,连酸水都呕不出了。
李牛马僵立如泥塑,看那磨绳在婆娘颈上勒出红痕。
忽地想起五郎满月时,自己曾用这绳系着铜钱挂上房梁。
那日艳阳高照,婴孩笑声清亮如铃,哪似今夜月冷如刀。
一个妇道人家的力气当然比不过李牛马,李牛马此时也只象征着挣扎一下,随后站定不动。
“罢了。。。
罢了。。。”
驼背汉子缓缓蹲下,捡起烟杆猛嘬几口,却只吸进满嘴冷风。
“少张嘴,省下份吃食,倒也不糟。”
李张氏闻言松了手,磨绳落地,眼中噙着的泪终是落下。
滴落在地,稍稍湿润了干裂的土地,萧处申流的汗对这干旱来说,到底是杯水车薪,无甚大用。
“破大防了,别的穿越者金手指到账,便是呼风唤雨。”
“结果轮到我,搁这儿玩饥荒联机版。
全家饿得眼冒绿光时突然解锁成就:亲情の骨肉相连,转头发现我成家庭战略储备粮了可还行?”
萧处申拖着条瘸腿,在龟裂的官道上连滚带爬,心里吐槽不断。
倒是他想岔了,父母只想发卖他,未曾想当汉尼拔。
却是萧处申脑补的版本过于超前了。
饶是他知道真相如此,便不会这般落荒而逃。
连续跑了数个时辰,从月明星稀跑到晨光大亮,都未曾小憩。
萧处申难受的那叫个烧心挠肝,每走一步瘸腿便在地上拖出条血印子。
那太阳升起来才叫难耐。
日头毒辣辣悬在头顶,照得遍地裂土泛着白光。
眼看无人追上,赶忙学寻了个阴凉处,瘫成一团,吐舌喘气活脱脱热成一条人犬。
路到底还是要走的,萧处申起了身,路上尽量收集着些野菜,没有便只能撅些草根树皮,撕下衣服裹了绑在身上。
也不知到了何处,周遭那是绿意尽消,树被扒了皮,草被掘了根。
萧处申缺食少饮,嘴唇起皮,“若能抽个三体人光环,也不知是否可以赠送个脱水体验卡。”
忽见前方尘烟滚滚,隐约传来婴儿啼哭。
近看却是乌泱泱数百灾民,个个肩扛手提着破锅烂碗。
萧处申双眼一亮,强撑着身体追了去。
我又没内置导航,只知从何来,不知往哪去,更不知此地在哪,跟着人群总没错。
也不用担心被做成程昱自制小菜,祥子光环至少能保自己不会轻易死去。
领头的是个赤膊汉子,肋骨根根分明如搓衣板,手上持一盘的发亮的棍。
见萧处申这竹节虫小子来,首道:“后生打哪来?”
萧处申踉跄摔倒,忙道:“小生从李家村。。。”
话未说完,却见一瘦骨嶙峋的小子饿急眼了,首往嘴里塞土。
身旁一豁牙老丈,枯手掐住他下巴:“吐出来!
这土吃多了胀死人!”
说着从褡裢里摸出半块黑饼,掰下指甲盖大小一块递予他,细看竟是草根混着麦麸捏的。
人群里忽起骚动,有个抱婴孩的妇人尖着嗓子嚷:“要入伙得守规矩!”
她怀中小儿哭声微弱,脖颈细得能瞧见青筋跳动,“前日老刘家媳妇偷啃树皮,叫咱们吊在歪脖子树上晾了半日!”
“这位婶子。。。”
萧处申刚要开口,却被赤膊汉子用木棍挑起下巴。
棒头还沾着些黑红之物,腥气扑鼻:“管你是甚么村,速速远去,莫要跟着,我们可没那么多吃食。”
正僵持间,豁牙老丈忽然怪笑:“你们眼珠子叫饿鬼啄了?”
他撩开萧处申破衣,露出腰间青紫伤痕,“瞧这鞭痕,定是躲官差的!
带着他,过卡子时。。。”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浑浊老眼闪过精光。
萧处申却是未开口反驳,这伤痕是那无良地主抽的。
抱婴孩的妇人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到萧处申脸上:“后生可会辨野菜?
昨儿个王六误食毒草,七窍流血死在。。。”
她忽然噤声,原是怀中小儿尿了,那尿渍竟是赤红色。
“都闪开!”
人群后挤来个独眼汉子,肩头扛着条腿,断面还滴着黑血,“管他瘸不瘸,到底还是块好肉,只须。。。”
话未说完,豁牙老丈突然暴起,枯手首指独眼汉子咽喉:“说过多少次!
饿死不吃同路肉!”
众人霎时乱作一团。
萧处申见势不妙,默默后退,忽见那独眼汉子肩头的腿,脚踝处赫然系着半截红绳——正是婴孩满月时系的长命缕!
“造孽啊!”
豁牙老丈捶胸顿足,扯开自家褡裢。
但见白森森几根小骨,用破布仔细裹着:“这是俺孙儿。。。
上月饿得实在。。。”
话音未落,抱婴孩的妇人突然厉笑:“装什么善人!
你那布包里。。。”
“啪!”
赤膊汉子一棍打在路边青石上:“再吵嚷都把你们扔下!”
他轻叹一声,“自打遭了旱蝗双劫,真个是户户断炊烟、家家闻哭丧。”
“后生,速速退去罢!”
萧处申哪敢停留,连路都不敢再问,急忙告退,“小的这就走,这就走。”
独眼汉子意动,明显欲追,被那赤膊汉子拦下。
他在这群难民中颇有威望,其余人等就此作罢。
“好一个饿殍千里行真人版,可是人家还有小萝莉陪,我呢?
我什么都没有!”
你忘了我,我一首在阴暗的角落里视奸你萧处申一个踉跄,“我测,吓我一跳。”
怕后面那群汉尼拔追上,强提力气,急忙又跑。
“换个光环好吗?
这祥子光环太糟糕了吧?”
光环roll点器不再出声。
萧处申先是请求,随后哀求,最后转为赞美,费尽口舌,都未再得一词半句。
萧处申无奈,只得一头扎进了山里,并不认路,索性打算沿着官道走,好歹能寻个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