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元年秋,血溢谷。
十五岁的陈烨蜷缩在尸堆里,左臂断处己被凝血覆盖,却仍能感受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峡谷两侧的箭雨己经停歇,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得几乎能尝出来。
他透过藤牌的缝隙,看见一只断手就落在眼前,那是他的!
"举盾!
"校尉赴死前的吼声仍在他耳边回荡。
陈烨记得自己是如何颤抖的举起藤牌,又是如何被敌军一脚踩住盾牌,那把闪着寒光的官刀落下时,他甚至听见了自己臂骨断裂的脆响。
"谁来救救我..."他当时的哭喊淹没在厮杀声中。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在这人间炼狱里,谁会救一个连刀都握不稳的小鬼。
陈烨艰难地挪动身体,从两具尸体间爬出。
月光下,整个峡谷如同被血洗过一般。
他看见那些倒下的北府军同袍,大多面朝谷口方向——他们至死都在执行撤退命令。
而更远处,那些袭击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布衣下隐约露出制式甲胄的轮廓。
"官刀..."陈烨用仅剩的右手捡起一把敌人遗落的刀,刀身上的铭文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隆安三年,武库监制"。
他的喉咙发紧,这分明是朝廷正规军的装备!
一阵马蹄声从谷口传来,陈烨连忙滚回尸堆中装死。
透过缝隙,他看见一队骑兵举着火把进入峡谷,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踢了踢一具北府军尸体。
"都死透了?
"那将领的声音透着不耐烦。
"回大人,按您的吩咐,一个活口不留。
"一名小卒谄媚地回答。
将领冷笑一声:"刘裕的北府军,今日一战令我大失所望啊,以为是个猛虎,结果是条臭虫。”
言罢,笑声此起彼伏。
“好了,把他们的令牌都捡一捡,回去跟上头换点银子。
"陈烨屏住呼吸,看着那将领从校尉尸体上扯下令牌。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他认出这是建康城防军的赵参将——去年北府军凯旋时,这人还站在城门口笑脸相迎!
等马蹄声远去,陈烨才敢爬出尸堆。
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但他知道必须离开这,可最后坚持不住晕厥过去,被拾荒的夫妇捡回家去。
三日后,青苇村村口。
陈烨的布衣下还藏着北府军的令牌,断臂处缠着村里老夫妇给的干净麻布。
他站在告示前,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北府军将军刘裕暗藏谋反之心...悬赏刘裕人头...但凡擒住北府军无论职位,赏银十银..."告示上的朱红大印刺痛了他的眼睛。
就在三天前,他们还是朝廷的功臣,怎么转眼就成了叛军?
峡谷里那些穿着布衣却手持官刀的杀手又是谁?
"此物不是我的,是刚刚有个挨千刀的军爷给的!
"村中突然传来的哭喊让陈烨浑身一颤。
他转身看见官兵拖着那对收留他的老夫妇,老人沉默不语,老妇则哭喊着辩解。
"你可知道窝藏叛军亦是重罪?
"为首的官兵狞笑着举起刀,"先斩了人头拿去换点赏银!
"陈烨想冲上去,却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理智战胜了冲动,他转身向村外树林逃去,身后传来利刃斩断骨肉的闷响,接着是官兵的呼喝:"那小卒应没跑远,赶紧追!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陈烨不敢停下。
他钻进密林,跌跌撞撞地向前跑,首到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头栽倒在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