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热浪裹挟着柏油路面蒸腾的焦糊味,顺着教学楼敞开的窗户灌进走廊。
林晚蜷缩在三楼楼梯拐角的阴影里,校服宽大的袖子几乎盖住了半张脸,铅笔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摩挲,试图将“转学生自我介绍”几个字写得圆润些。
草稿纸边缘己经起了毛边,墨迹被汗水晕染成深色的团,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跳。
“林晚!”
教导主任的怒吼声突然炸响,震得墙面簌簌落灰。
她浑身一抖,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团,作业本、铅笔盒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慌乱起身时,她撞进一团带着薄荷味的阴影里,头顶传来一声散漫的“啧”:“走路带导航了吗?”
林晚抬头,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陆昭歪戴着校牌,银色金属边缘卡在锁骨处,白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肆意敞开,露出若隐若现的皮肤,手腕上还缠着根褪色的红绳,不知是从哪场庙会随手扯来的。
他单手转着全市物理竞赛的金奖奖杯,底座在阳光下晃出刺目的光。
“对、对不起……”她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东西,食指却被钢笔尖戳得发疼。
陆昭突然单膝跪地,白衬衫下摆垂落在她手背,薄荷混着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用奖杯轻轻敲了敲她的作业本:“撞坏了奖杯,打算拿什么赔?”
说话间,他另一只手撑住墙面,将她堵在墙角,“要不……当我三天跟班?”
林晚吓得往后缩,后脑勺重重撞上冰凉的墙面。
陆昭却突然仰头大笑,虎牙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逗你的。”
他弯腰帮她整理散落的草稿纸,泛黄的纸页间滑落一张皱巴巴的公交卡,边缘还沾着早餐包子的油渍。
“不过……”他指尖划过她写满批注的数学题,墨迹在草稿纸上蜿蜒成独特的轨迹,“这解题思路比我的竞赛论文还野。”
说着,他从口袋摸出支荧光记号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吐舌头的卡通小人,又补上歪歪扭扭的字:“用拉格朗日定理更快!”
林晚盯着那行字,耳朵瞬间发烫:“你、你别乱画……”“怕什么?”
陆昭把笔一扔,从校服口袋掏出颗草莓牛奶糖,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彩虹色,“赔你的。”
上课铃突然尖锐地响起,惊飞了窗外的麻雀。
陆昭慌忙起身,带倒了她的铅笔盒,彩色铅笔骨碌碌滚得到处都是。
他咒骂一声,利落地脱下校服外套铺在地上,像捕蝴蝶似的将铅笔一颗颗拢回来:“明天同一时间,敢不敢比解竞赛压轴题?
输的人请喝小卖部冰镇汽水。”
不等她回答,他己经转身跑向教室,白衬衫下摆扬起,露出一截冷白的腰线,校牌在胸口晃出清脆的声响。
林晚攥着融化边缘的糖纸,发现校服外套口袋里掉出张字条,上面画着个贱兮兮的笑脸,字迹被汗水晕染得有些模糊:“医务室缺帮手,明天午休来帮忙叠绷带。
——你的债主”。
走廊尽头传来他跟同学打闹的声音,混着蝉鸣和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把九月的燥热都搅成了带着薄荷味的旋涡。
林晚低头看着纸上他补全的解题步骤,那些龙飞凤舞的字迹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她小心翼翼地把字条夹进课本,突然发现校服外套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像某种隐秘的约定,在闷热的空气里悄然蔓延。
午休时分,林晚攥着字条站在医务室门口,犹豫再三才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却被更浓烈的薄荷香冲淡。
陆昭正坐在窗台边,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不知何时蹭到的蓝墨水,面前堆着没叠完的绷带。
“你还真来了。”
他挑眉,随手扔来副医用手套,“帮我把这些分类。”
林晚默默在他对面坐下,余光瞥见他桌上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书页间夹着张便利店收据,背面画着她早上见过的卡通小人,这次小人举着写有“笨蛋”的横幅。
“看什么?”
陆昭突然伸手挡住本子,耳尖微微发红,“还不快干活?”
林晚低头轻笑,指尖触到绷带柔软的棉层,突然想起早上他弯腰捡东西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细碎阴影。
窗外的蝉鸣声渐渐变得悠长,薄荷味的风掠过窗台,将少年没说完的话,轻轻揉进了九月的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