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在尖锐的刹车声中睁开眼,掌心还残留着方向盘打滑时的灼烧感。
阳光穿透教室窗棂,在课桌上烙下细密的树影﹣﹣这是2008年高二文理分班的午后自习课,她的校刊笔记正停在《操场改建利弊分析》的标题上。
她抬头看了看西周,同桌林灵在摇头晃脑的听着mp3嘴里还跟着哼哼两句,她攥着自动铅笔转身,晨光恰在此刻漫过蓝白窗帘。
那少年支着下颌望向窗外,半边侧脸浸在淡金色的光晕中,睫毛在眼睑投下细密的影。
十七岁的沈确还不会用发胶打理头发,柔软的黑发垂在冷白额角,发梢被阳光浸得近乎透明。
玻璃杯底磕在课桌上的轻响惊动了光影。
他转回脸的刹那,秦伊听见自己重生后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在记忆里泛黄的细节突然鲜活:眼尾微扬的弧度像工笔画收梢的笔锋,喉结随着吞咽咖啡的动作轻轻翕动,冷调雪松香混着黑咖苦涩在晨风里浮动。
她暗暗捏了自己一把,疼。
林灵看着她怪异的动作,笑说道:要帮忙吗,我最爱捏美女的脸了。”
说完做势要扑过来,秦伊抬手一挡两个女孩又嘻嘻哈哈的打闹了起来。
她看了看黑板上的高考倒数还有410天,确定自己狗血的回到了高二这年。
真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下课铃响,她第一个冲出教室往家赶去,她家住在厂区的宿舍楼,离她在的静华高中很近,走五分钟就到了。
楼上楼下邻居都是同一个厂子的,“小伊回来啦。”
“哎,吴婆婆好。”
这时候的吴婆婆能自己买菜做饭,她读大一中途回家处理家事时,吴婆婆就因为高血压突发脑出血过世了。
秦伊特意提了一嘴“吴婆婆,您脸色很红,有没有时候会感觉头晕呀?”
“你这小姑娘怎么知道我最近老头晕的?”
吴婆婆好奇的问。
秦伊回答道“您可能要去医院看看有没有高血压,我有个同学她奶奶就因为脸色红润老被人夸,后来头晕头痛去医院一看才知道是高血压。”
“哎呦,我怎么没想到,等下去厂医务室给老李头量量看。”
吴婆婆转身进屋去了。
秦伊心想这次吴婆婆应该不会再因脑出血去世了吧。
厂区宿舍大家彼此熟悉,谁家有个喜事,难事互相帮忙,人情味十足。
这是她在后来小出租里最怀念的。
想到这,她迈着轻快的脚步蹬蹬一口作气跑上五楼,从裤兜摸出钥匙,又放下,她生怕这就场梦,深吸一口气,拿起钥匙,钥匙***锁孔时铜锈的触感太过真实。
秦伊盯着防盗门上倒贴的福字,鲜红的蜡光纸边角己经翘起﹣﹣这是母亲每年立冬都要念叨着更换的仪式感。
玄关处的老挂钟突然敲响,惊得她指尖发抖。
十七岁的身体比意识更先认出了这个声音:父亲亲手调校的钟摆声里永远掺着半拍迟疑,就像他批改学生论文时推眼镜的小动作。
"伊伊今天怎么…"母亲举着汤勺从厨房探出身,围裙上溅着萝卜炖牛腩的油花。
秦伊的视网膜突然开始自动对焦:母亲耳后新染的栗色发根、左手无名指被砂锅烫伤的月牙形疤痕、围裙口袋露出的血糖仪边缘﹣﹣这些都是她前世母亲生病前的模样。
父亲的老花镜架在报纸上微微下滑,青瓷缸里的胖大海正缓慢舒展躯体。
秦伊死死掐住书包带,指甲隔着帆布料掐进掌心。
她记得这个黄昏,当天留校晚归,记得接下来父亲会摘下眼镜说"洗手吃饭",记得母亲要第三次热那道牛腩,而自己当时正为沈确的竞赛笔记心烦意乱,摔门进屋时说想喝奶茶不想吃饭。
此刻玄关镜映出少女泛红的眼尾。
她突然冲向厨房,整张脸埋进母亲颈窝。
油烟机轰鸣声里,三十岁灵魂终于嗅到真实的茉莉发香,而不是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
"这孩子…多大了,还撒娇"母亲沾着面粉的手悬在半空,汤勺滴落的汤汁在瓷砖上烫出星星。
父亲默默抽出三张餐巾纸,却把其中两张悄悄塞回盒子里-﹣这个强迫症般的小动作让秦伊喉咙发紧,她终于想起父亲确诊精神分裂症在精神卫生院住院,总会下意识保留女儿可能需要的纸巾。
餐桌下,秦伊的帆布鞋尖正对着父亲磨破的棉拖鞋。
前世她从未注意,那双印着"优秀教师"的赠品拖鞋,左脚内侧己经裂开细小的银河。
她意识到这年其实厂子的效益己经不大好了,做为厂子弟小学教师的爸爸也和妈妈一样面临下岗的困境,只不过为了她高考学习不分心,隐瞒了她,她也忽略了父母在家时间越来越长的小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