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的秘密只有雨知道

第一章林栀夏抱着湿透的课本冲进图书馆时，发梢还在往下滴水。五月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浅蓝色连衣裙贴在身上，让她想起被雨水泡发的素描纸。"同学，需要纸巾吗？

"清冽的男声从斜后方传来。她转头，看见男生骨节分明的手递来半包清风纸巾。

他面前摊着建筑力学课本，铅笔在剖面图上勾出流畅的阴影。"谢谢。

"她抽纸巾时瞥见他袖口沾着的木屑，混合着雪松调的香水味。男生已经重新低头画图，

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是江南水乡的屋檐。这是周叙白第三次见到林栀夏。

第一次是在校辩论赛，她作为中文系一辩引用博尔赫斯的诗句，

眼尾泪痣在聚光灯下像颗将坠未坠的星子。第二次在建筑模型室，

她蹲在地上捡被风吹散的乐谱，哼着《樱花樱花想见你》的调子。

此刻她正在擦笔记本上的水渍，泛黄的纸页间露出半句诗："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

"圆珠笔字迹被水晕开，"山中"二字化作青黛色的雾。周叙白撕下图纸空白处，

手指翻折间竟叠出一只纸船。船头微微上翘，船尾还保留着承重结构的标记线。

"放在暖气片上会干得快些。"他把纸船推过去，袖口掠过她手背时带起细小的静电。

林栀夏发现纸船内侧用极细的钢笔写着"1999.5.7"，像是某个日期。她刚要开口，

窗外惊雷炸响，图书馆的灯光忽明忽暗。再抬头时，邻座只剩半杯冷掉的拿铁，

空气里浮动着雪松与雨水的味道。周三下午的《唐宋诗词鉴赏》选修课，

林栀夏在教室后排见到了那个纸船的主人。他坐在窗边画速写，

挽起的衬衫袖口下露出青竹般的手腕。教授讲到李商隐的无题诗时，他笔尖一顿，

在速写本边缘写下："昨夜星辰昨夜风。""同学，这里有人吗？

"林栀夏抱着《迦陵谈诗》坐下时，发现他在画教室的穹顶结构。

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中世纪的教堂壁画。"周叙白。

"他突然开口，笔尖依然在纸上沙沙作响，"建筑系大三。""林栀夏。

"她注意到他速写本里夹着半张泛黄的借书卡，字迹有些熟悉，"你看过《营造法式》？

""在古籍阅览室见过影印本。"他转过速写本，上面是精细的斗拱结构图，

"最近在帮教授做古建筑修复方案。"雨滴开始敲打玻璃窗。

林栀夏发现他今天换了鼠尾草香的洗衣液，混着松节油的气息。

当教授讲到"何当共剪西窗烛"，他突然用铅笔在诗句下画了道线："你知道吗？

项脊轩的窗棂用的是步步锦纹样。"她心跳漏了一拍。上周交的作业里，

她刚用《项脊轩志》解读过古典园林的叙事性。樱花开始凋落时，

周叙白出现在中文系资料室。林栀夏正在整理民国诗集，尘封的纸页间飘出干枯的玉兰花瓣。

"需要帮忙吗？"他抱着榫卯结构的木制收纳盒，身上沾着木工房的椴木香。阳光穿过花窗，

在他白衬衫上织出菱形的光网。他们并排坐在橡木地板上修复书页。

周叙白用镊子夹起脆弱的纸角时，林栀夏闻到雪松香里混了药水棉签的气息。

他的小指总是不自觉微微蜷起，像是握笔太久形成的肌肉记忆。"你看这个。

"他突然指着某页眉批，"光绪年间的读书人，在《长恨歌》旁边批注了佛香阁的匾额样式。

"泛黄的笺纸上，清秀小楷写着："佛香阁飞檐如鹤唳，与'芙蓉如面柳如眉'竟成互文。

"林栀夏凑近细看时，发丝扫过他手背。周叙白喉结动了动，

在空气里画了个悬山顶的轮廓："知道吗？古建筑最动人的是时间痕迹。

"就像此刻她睫毛在古籍上投下的阴影，他想。七年零三个月，

从高中竞赛看到她的作文被贴在光荣榜开始，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

终于在这个梅雨季抽枝展叶。毕业设计展那天，周叙白的《记忆修复师》获得金奖。

展厅中央的玻璃柜里，陈列着那只被塑封的纸船，旁边是林栀夏当年被雨打湿的诗集复印件。

"要不要去看真正的项脊轩？"他站在复原的月洞门前，白衬衫口袋里插着支未开的玉兰。

晨光穿过窗棂的步步锦纹样，在他们之间织就金色的经纬。

林栀夏忽然想起昨夜修复的民国信笺，褪色的钢笔字写着："建筑是凝固的时光，

而你是时光里流动的诗。"她伸手接住飘落的玉兰花瓣，听见他说："未来每个雨天，

我都可以为你折新的纸船。"在樱花完全凋谢之前，

他们找到了比古建筑更永恒的修复方式——两颗心的榫卯，终于在岁月里严丝合缝。

第二章梅雨季的第三个周末，林栀夏收到周叙白的简讯时，

窗外的爬山虎正顺着雨滴攀上玻璃窗。她盯着那句"要不要来看场不会淋湿的暴雨"，

指尖悬在手机键盘上许久，最终回了个猫爪比OK的表情包。

建筑系馆地下一层弥漫着松木与亚克力胶水的气味。周叙白站在布满管道的实验室门口，

黑色高领毛衣沾着石膏粉，像是从文艺复兴时期壁画里走出来的雕塑家。"小心台阶。

"他虚扶了下她的胳膊，金属门打开的瞬间，林栀夏听见雨声。

三百平的空间里悬浮着上千片透明亚克力板，每片都蚀刻着不同的建筑图纸。

冷蓝色射灯穿过层层叠叠的板材，在地面投下晃动的波纹。空气中有潮湿的青苔味，

还有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这是我们的暴雨模拟装置。"周叙白按下控制键，

头顶传来雷鸣般的震动。亚克力板开始以不同频率颤动，雨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发现那些图纸碎片竟是自己淋雨那日见过的——图书馆穹顶结构、诗词鉴赏课的彩色玻璃窗，

甚至包括她作业本上的眉批。"你听。"他突然靠近，呼吸扫过她耳畔，

"真正的雨声是C大调，而这个..."随着他调整旋钮，雨幕中混入清亮的琶音，

"我加了风铃草的音色。"林栀夏伸手触碰飘落的"雨滴"，发现是印着日期的透明胶片。

2016.4.3、2017.9.18...每张都对应着她发表在校刊上的诗作。

当指尖碰到"2023.5.7"时，整个空间突然亮起暖黄光晕。

"这是那天图书馆的湿度数据。"周叙白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亚克力板折射出环形光影，将两人笼罩在私密的金色气泡里。

林栀夏看见某片板材内侧用微雕技术刻着《我曾踏月而来》的全诗，

字迹小得要贴紧才能看清。雨势渐弱时，她发现墙角堆着十几个矿泉水瓶，

每个都装着不同浑浊度的雨水。"去年夏天的台风季，我收集了所有暴雨天气的降水样本。

"周叙白转动其中一瓶，沉淀物在灯光下泛起星芒，

"你看这个像不像你描写的'银河碎屑'？"林栀夏突然意识到，

那些她以为独自淋雨的清晨，或许总有人站在更高处的走廊，

用建筑师的视角丈量雨丝与心跳的频率。就像此刻周叙白调试设备时，

白炽灯在他睫毛上抖落的细碎光尘，正在她掌心的亚克力板上投下羽毛状的阴影。

"要试试控制台吗？"他示意她触摸感应屏。当林栀夏滑动暴雨强度时，

角落的雾化器突然喷出水汽，在空气中凝成微型彩虹。周叙白的手虚覆在她手背上调整参数，

体温透过薄毛衣传递过来："那天你冲进图书馆时的雨量是32mm/h，

相当于..."他突然顿住。林栀夏转头发现控制屏跳出她学生证照片，那是大一时拍的，

刘海还翘着不听话的弧度。系统显示这是第79次调用该数据，时间点从去年初秋绵延至今。

雨声装置忽然切换成八音盒版的《樱花樱花想见你》，这是她总在资料室哼的旋律。

亚克力板上的图纸碎片开始重组，拼出图书馆落地窗的完整结构。

林栀夏在某个承重柱的阴影里，看见微雕技术复刻的自己——湿发贴在颈间，

指尖正抚过纸船上的日期。"其实那天我准备了伞。"周叙白的声音混着电子雨声，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在走廊看到你冲进雨里的样子，

突然觉得...觉得有些画面不该被遮挡。"林栀夏握紧口袋里的塑封纸船，

终于明白为何每个雨天都能在走廊尽头遇见抱着图纸的他。那些看似偶然的擦肩，

原来是有人精心计算过阳光入射角的相遇。当周叙白展示如何用液压装置模拟雨滴冲击力时，

林栀夏突然指向某片板材："这里少了个数据。"她指尖点在2018年深秋的日期上，

"那场暴雨应该伴有银杏叶腐烂的气息。"周叙白的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他第一次跟踪她去旧书店的日子——这么说或许不准确，

毕竟建筑系学生确实需要考察老城区的砖木结构。

但当看见她蹲在屋檐下接银杏叶上的雨水时，他确是躲在转角处画了二十七张速写。

"要加上这个变量吗？"他调出气味合成界面，手指有些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