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养猪吗?”
“听说19年,猪老板们赚麻了,养猪的都很有钱。”
大一岁的发小打趣的说着。
咚~咚~咚~绿皮火车碾过铁轨,节奏沉闷得像有什么东西敲在高朋心上,耳边发小的声音还在回荡。
19岁的少年缩在靠窗的座位里,双手反复摩挲着那张皱巴巴的高中毕业证,纸边被指甲抠得发毛。
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挡着眼底的慌乱...他低头看了看背包侧袋,半露的《百年孤独》书脊满是银灰色的粉末,像落了一层化不开的霜。
这是他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曾经班主任总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块读书的料”,可现在,他连23年的高考都没参加。
“小伙子,这是去北京?”
对面铺的大爷突然开口,手里盘着两枚油光锃亮的核桃,核尖泛着温润的光,不像寻常玩物。
高朋抬起头,喉结滚了滚,只点了点头,又迅速低下头往椅背上缩——他怕被人看出眼底的落魄,更怕别人追问他去北京的缘由。
大爷却没在意他的冷淡,咂咂嘴继续说:“北京那地方风硬,人心也杂,你这小身板,可得机灵点,别被‘迷了眼’。”
“迷了眼”三个字让高朋心里一紧,刚想追问,火车突然钻进隧道,黑暗瞬间吞没车厢。
就在这短暂的漆黑里,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大爷的影子在墙壁上晃了晃,竟比正常人影长了半截,像被人硬生生拉长的墨痕。
高朋猛地攥紧拳头,心脏狂跳,等隧道尽头的光亮透进来时,再看墙上的影子,又恢复了正常,大爷还在慢悠悠转着核桃,仿佛刚才的异象只是他的错觉。
“肯定是太累了。”
高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把注意力放回窗外。
可不知怎么,大爷的话像颗种子,落在他心里,总让他隐隐不安。
火车抵达北京西站时,己是次日下午。
站台上人潮汹涌,各种口音的叫卖声、行李箱滚轮的咕噜声混在一起,压得高朋喘不过气。
他跟着人流走出车站,冷风瞬间灌进衣领,他打了个哆嗦,赶紧把外套拉链拉到顶——这是他第一次来北京,眼前的高楼大厦晃得他眼睛疼,却没一点归属感。
按照网上找的租房信息,高朋换乘三趟公交,在傍晚摸到了城中村。
地下室房东正蹲在门口抽烟,烟蒂明明灭灭,可奇怪的是,有风刮过,烟雾却像被无形的膜裹着,只在他头顶盘旋。
“八百一个月,押一付一,先交押金。”
房东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抬头时,高朋发现他的眼白泛着淡蓝,像蒙了层薄水膜,看得人心里发毛。
地下室比高朋想象的更糟。
然而大几千的却是他租不起的。
墙壁渗着水珠,地面湿滑得能映出人影,空气里的霉味钻进鼻腔,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墙角堆着几个破旧纸箱,上面印着模糊的“民国二十三年”字样,字迹褪色得几乎看不见。
他把背包往硬板床上一扔,尘土扬起,却又诡异地快速落下,不像灰尘那样飘散开。
高朋坐在床边,掏出手机想给同桌发消息——同桌去年考上了上海的大学,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又慢慢缩了回来,他实在没脸开口。
手机电量只剩10%,屏幕突然莫名亮了,弹出一条陌生短信:“往东走,有活干”,发件人显示“被多人标记”。
高朋皱着眉删掉,以为是垃圾短信,可躺下后,“往东走”三个字总在脑子里转——他现在连明天的饭钱都没着落,或许这真的是个机会?
第二天一早,高朋揣着仅剩的五百块,去了劳务市场。
路口挤满找活的人,举着“日结***”的牌子,吵得像菜市场。
他站在人群外,手指反复绞着衣角:没技能、没经验,只能干体力活,可他以前连体育课跑一千米都费劲,真能扛得住吗?
就在他犹豫时,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女人凑过来,妆容精致,口红艳得刺眼,只是眼角有道若隐若现的红痕,像被指甲划过。
“小伙子,找活干啊?
我们公司招销售,包吃住,月薪保底西千,干得好还能拿提成。”
女人的声音甜得发腻,高朋下意识往东边看——女人站的方向,正好是短信里说的“往东”。
他心里咯噔一下,咬了咬牙:“包吃住是吧?
我去。”
销售公司在老旧写字楼的十楼,格子间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电话***此起彼伏,每个人都对着话筒扯着嗓子喊,夸张的话术像在演话剧,开头结尾就是——好,很好,非常好,比电影里面嗑了药的人都要古怪。
高朋被分给一个叫张姐的女人带,张姐就是早上招他的西装女人,她扔来一叠资料,纸页边缘发黄,透着股陈腐的霉味,跟地下室的味道如出一辙。
“我们卖保健品,专给中老年人推,先把这些资料背下来,下午跟我去小区扫楼。”
高朋抱着资料坐在角落,看着上面“包治百病延缓衰老”的字眼,脑子像被浆糊糊住。
以前背文言文张口就来,可现在对着这些明显夸大的文字,他一个字都记不住。
张姐路过时,看见他发呆,伸手拍了拍桌子:“别偷懒!
想赚钱就好好背,不然月底只能吃土!”
高朋赶紧低下头,假装翻资料,心里却堵得慌——这根本就是骗人的,可他需要这份包吃住的工作。
下午跟着张姐去老旧小区,张姐教他怎么夸老人、怎么把保健品吹得天花乱坠。
高朋鼓足勇气,走到一个织毛衣的大妈面前,结结巴巴地说:“阿姨,我们这保健品……能治高血压、糖尿病……”话没说完,大妈突然抬头,眼仁里闪过一丝银光,像金属反光。
“骗子!
天天来骗老人钱,烦不烦!”
大妈把毛线针往地上一戳,吓得高朋往后退了一步。
张姐赶紧打圆场,拉着他离开时,低声骂:“不识好歹的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