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高峰的尾流尚未完全散去,城市便被一场不期而至的秋雨笼罩。
雨水淅淅沥沥,敲打着柏油路面,晕开了霓虹,模糊了视线,将白日的喧嚣洗刷成一片湿漉漉的朦胧。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只是一个需要小心路滑的寻常雨夜,但对于市刑侦支队而言,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
报警电话在晚上十点三十七分接入。
地点是位于老城区边缘的梧桐巷。
报警人是一名下夜班回家的中年男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反复只说“死人了……好多血……红裙子……”警笛划破雨幕,红蓝光芒在湿滑的街道上跳跃,映出一张张凝重而疲惫的脸。
现场己经被先期赶到的派出所民警用警戒线隔离,黄色的带子在风雨中微微飘荡,隔绝出一个冰冷而异常的世界。
副支队长林深从警车上下来,一股混合着雨水、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没有立刻撑伞,只是拉了拉风衣的领子,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现场环境。
梧桐巷狭窄而陈旧,路灯昏暗,几个监控探头要么角度不佳,要么己经损坏,是城市监控网络中一个不起眼的盲区。
“林队。”
现场负责的民警迎上来,脸色不太好看,“在里面,情况……有点怪。”
林深点了点头,示意技术队和法医跟上,自己则弯腰钻过了警戒线。
巷子深处,距离主路约二十米的一个拐角,受害者静静地躺在湿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身着一条鲜艳的红色连衣裙,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抹红色刺眼得令人心头发紧。
她仰面躺着,双目圆睁,空洞地望着不断落下雨滴的漆黑天幕,脸上凝固着惊恐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贴在苍白的面颊上,更添几分凄楚。
她的颈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致命伤,鲜血染红了身下的一小片地面,但诡异的是,出血量似乎比预想的要少,大部分己被雨水冲刷稀释,形成一片淡红色的水洼。
林深蹲下身,戴上手套,仔细审视着。
现场过于“干净”了。
没有明显的搏斗痕迹,受害者的手提包掉落在手边不远处,里面的钱包、手机、化妆品散落出来,但财物并未丢失。
这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大概率可能。
凶手的动作极其利落,一刀毙命,显示出冷静甚至冷酷的心理素质。
而且,他对这个环境非常熟悉,选择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完美避开了可能的目击者和有效监控。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
法医老陈初步检查后,低声汇报,“致命伤是颈部的切割伤,凶器应该是非常锋利的单刃刀具,手法……很专业。”
林深的目光没有离开受害者,特别是她那身红裙。
雨水让丝绸质地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线,但也让一些不寻常的细节显露出来。
裙摆靠近地面的部分,除了溅上的泥点,还沾染了一些并非来自巷道路面的深色污渍,像是……某种淤泥?
“技术队,重点采集受害者裙摆、鞋底的附着物,还有周边地面的水样和泥土样本。”
林深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是,林队。”
勘查灯亮起,将这片小小的死亡角落照得如同白昼。
技术人员开始一寸寸地搜索,拍照、录像、提取可能的痕迹。
“林队,有发现!”
一名年轻的技术员在距离尸体约一米五远的一个墙角缝隙里,发出了惊呼。
林深立刻走过去。
顺着技术员手指的方向,在墙根与地面交接、因潮湿而长满青苔的缝隙里,有一个清晰的印记。
那不是鞋印,也不是指纹,而是一个用某种尖锐物刻画出的符号——一个简单的圆圈,内部勾勒着一只抽象的眼睛轮廓,瞳孔的位置是一个微小的、扭曲的螺旋。
这符号带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安的意味。
它不像随手涂鸦,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标记。
“拍下来,做立体建模,看看能不能提取到工具残留微粒。”
林深吩咐道,眉头紧紧锁起。
这枚印记是现场唯一显得“多余”的东西,是凶手留下的吗?
如果是,它代表什么?
挑衅?
还是某种仪式?
他退后几步,试图在脑海中重构现场。
一个雨夜,一个穿着红裙的独行女性,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杀手……冷静,高效,熟悉环境,并且,可能有着某种特殊的心理需求,否则不会留下这样一个诡异的标记。
初步的现场勘查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雨水不断冲刷着,也不断带走着可能存在的微量证据。
除了那枚印记,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足迹或纤维。
凶手就像一道幽灵,融入雨夜,来去无踪。
回到刑侦支队,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压抑。
支队长去省里开会,主持工作暂时由林深负责。
死者的身份很快核实了。
苏晴,二十五岁,是市第三人民医院外科病房的护士。
据其同事反映,她性格开朗,人缘不错,今晚是因为临时顶替同事的夜班,才在晚上九点左右独自下班回家,没想到在距离住处仅一条街的梧桐巷遭遇不测。
她的社会关系简单,初步排查未发现明显的仇怨或感情纠纷。
“雨夜,红裙,独行女性,一刀毙命,财物未失,现场留下诡异印记……”赵大力组长汇总着初步信息,声音粗犷,“这案子,邪性!”
“监控呢?”
林深问。
“巷子口的主路监控拍到她九点零三分进入梧桐巷,之后就没有出来的影像。
巷子另一头是死胡同,也没有有效监控。
周边的社会面监控还在调取,但雨太大,画面质量很差,希望不大。”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线索似乎都断了,只剩下那枚冰冷的印记和受害者身上那抹刺眼的红。
林深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关键词:雨夜、红裙、独行女性、冷静凶手、熟悉环境、诡异印记。
他的目光停留在“红裙”上。
为什么是红裙?
是随机选择,还是特定目标?
凶手对红色有特殊的执念?
还是……他认为穿红裙的女性代表着什么?
“通知下去,两个方向。”
林深转过身,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第一,全面排查苏晴的社会关系,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尤其是近期与她有过接触,或者对她有异常关注的人。
第二,也是重点,立刻梳理近五年内,本市及周边地区,所有发生在雨夜的、针对独行女性的未破袭击案、凶杀案,寻找类似作案手法的案件,特别是……留意是否有类似的现场标记。”
他的指令条理分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尽管内心同样被这起案件的诡异所触动,但他必须成为整个团队的主心骨。
“林队,你觉得……这是系列案?”
赵大力迟疑地问。
“希望不是。”
林深看着白板上那枚被他放大了的“眼睛”印记,目光深邃,“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这个人,很危险,而且……他可能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大了。
哗啦啦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仿佛某种不祥的鼓点,预示着这座城市即将被更深的阴影笼罩。
而刑侦支队会议室里的灯光,如同暴风雨中一座孤岛的灯塔,微弱,却顽强地亮着,试图穿透这浓稠的黑暗,去寻找那道隐匿在雨夜中的致命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