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雕花木门,在苏晚的世界里关闭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她给陆寒州发了无数条消息,石沉大海。
拨打的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
她去陆家,次次都被客气而坚定地拦在门外。
陆家二叔,那个以前总是笑眯眯给她塞糖果的长辈,此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痛与疲惫,对她说:“晚晚,寒州情绪很不稳定,需要静养,外人还是先别打扰他了。”
“外人”两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她一下。
她站在门外,只能看到别墅里人影幢幢,听到偶尔传来的、属于成年人的、关于利益分割的、压低了声音却依旧尖锐的争执。
那片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草坪,如今只剩下被车轮碾过的凌乱痕迹。
第西天,苏晚的父母和她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
“晚晚,机票己经订好了,下周一。”
母亲的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
“我不走!”
苏晚猛地抬头,眼圈是红的,“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走?
寒州他……正是这个时候,你才必须走!”
父亲罕见地加重了语气,他将一份财经报纸推到她面前,头版赫然是陆氏集团股价暴跌和关于继承人问题的猜测,“陆家现在己经是一摊浑水!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
能帮他父母复活,还是能帮他夺回家产?”
父亲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得她透心凉。
“我们苏家不能卷进去。”
父亲最终拍板,语气是商场沉浮多年的冷静与决断,“晚晚,听话。
去美国,完成你的学业。
这才是你的路。”
她的路。
那陆寒州的路呢?
是不是就从云端坠入泥泞,无人同行?
启程的那天,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小雨。
苏晚在安检口一次次回头,视野被人群填满,唯独没有那个她最想见的身影。
飞机冲上云霄,载着她离开这座充满悲伤和压抑的城市。
窗外是厚重的云层,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抵达伯克利安顿下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那个灰色的头像发去信息。
“寒州,我到了。
这里天气很好,但我有点想你。”
没有回应。
但她没有放弃。
从那一天起,发信息给陆寒州,成了她雷打不动的日常。
“今天专业课好难,教授语速快得像火箭。”
“食堂的土豆泥居然有橘子味,太黑暗了!”
“我租的公寓窗外有一棵很像你家那棵的合欢树,可惜它不开花。”
“寒州,你今天……好吗?”
琐碎的,无聊的,甚至有些可笑的日常分享。
她不敢问太多,不敢提他的父母,不敢触碰他任何伤口。
她只是固执地、单向地,建造着一座通往他的、无人回应的桥梁。
她不知道,这些跨越了太平洋和十几个时区的文字,是另一头那个坠入深渊的少年,在无数个漫长黑夜里,唯一能捕捉到的、微弱的光。
---国内的陆家,己然变天。
灵堂的肃穆尚未完全散去,权力的交接己悄然完成。
陆二叔以“寒州尚未成年,需以学业为重”为由,顺理成章地接管了集团代董事长一职,入住主宅,美其名曰“照顾孤苦无依的侄子”。
表面上看,陆寒州顺从了这一切。
他依旧是T大计算机系那个名声在外的天才学生,按时上课,参加小组讨论,代码写得漂亮。
只是他变得沉默寡言,曾经眉眼间的飞扬跋扈被一片沉静的冷漠取代。
在二叔安排的“家庭聚餐”上,他会安静地吃饭,对二叔关于公司“未来规划”的高谈阔论不置一词,偶尔抬眼,眼神里是符合他年龄的、恰到好处的麻木与悲伤。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失去庇护的雏鹰,己经认命,只等着被驯养。
无人知晓,在深夜的宿舍里,或者在他以“需要安静环境”为由,从陆家主宅搬出来的一套简陋公寓里,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着他锐利如鹰隼的眼神。
他父母的“意外”车祸,有太多疑点。
那个路段的监控恰好“维修”,肇事司机的背景过于“干净”,保险公司赔付得异常“迅速”……以及,二叔在葬礼上,那看似悲痛,眼底却一闪而过的、对权力渴望的精光。
他的电脑,连接着一个加密的私人服务器。
屏幕上不是复杂的代码,而是一份份车辆残骸的技术分析报告,一条条隐秘的资金流向图,以及……二叔及其亲信近年来的所有公开和非公开行程记录。
他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苏晚发来的新消息,一张伯克利日落照片,绚烂得像一幅油画。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很久。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任何一个字。
他不能。
他正立于悬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周围是虎视眈眈的恶狼。
任何一丝软肋,任何一点分心,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也可能会将远在彼岸、依旧生活在阳光下的她,拖入这无尽的黑暗。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了聊天窗口,将所有的柔软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
屏幕幽光重新映亮他的脸,那上面只剩下与年龄不符的冷硬与决绝。
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陪伴。
他需要的是力量,是证据,是足以将敌人撕碎、夺回一切的雷霆手段。
而这一切,他只能独自在黑暗中,舔舐伤口,磨砺爪牙。
苏晚在太平洋彼岸,隔着她以为的“时差”与“距离”关心着他。
而陆寒州,则在人心的修罗场里,隔着真相与复仇的烈焰,沉默地守护着他们之间,最后一点干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