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小姐的绣球

纪掌柜立刻迎上前，脸上堆满笑容。

"哎哟，林小姐又来了。

""少废话，取五百两。

"我语气不耐，目光却直奔柜台后那个清冷的身影。

柜台后的男人依旧一身藏青，眉目如刀，头都没抬。

手指灵活地拨弄着算盘，珠子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林阿爹的钱，存的不够我花吗？"曹掌柜，请给我银票。

"我放缓语气，摆出商户千金的姿态。

他这才抬眼看我，眼神冰冷。

"林小姐，您这月已经取了三次。

""我花我家的钱碍你什么事？"周围取钱的客人纷纷侧目。

这位林家小姐，未及笄年纪就敢这样嚣张。

曹宇却毫不退让："规矩就是规矩。

月取三次，第四次需家主亲自来。

""哼，什么破规矩！"我一拍桌子，声音提高八度，"我林家每年在你们钱庄存的银子够买下这条街！""那也得守规矩。

"他眼神直视我，不卑不亢。

这个眼神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曹宇，从不向任何人低头。

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我想。

"哼，我改日带我阿爹来。

"我转身欲走，却发现荷包不翼而飞。

钱庄内一片慌乱，一个黑影已窜到门口。

"抓贼！"有人喊道。

眼看贼人就要跑出钱庄，曹宇猛地跃起，翻过柜台，三两步追上那贼人，一把揪住他后衣领。

贼人挣扎，抽出一把短刀。

曹宇眼疾手快，一把扣住他手腕，轻轻一拧，刀落地，贼人痛呼一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都没反应过来。

曹宇就像变了个人，那双平日拨弄算盘的手显得格外有力。

"把东西都交出来。

"曹宇冷声道。

贼人被摁在地上，不情愿地从怀里掏出几个荷包，其中就有我的。

"林小姐，这是您的吧。

"他递给我，眼神平静如水。

我接过荷包，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

触电般缩回。

"谢谢曹掌柜。

"我声音放得极低。

钱庄众人都在称赞曹宇身手敏捷，我却在想：原来他不只会算账。

贼人被押走后，我没立即离开，而是在一旁坐下，故意磨蹭。

等人少了，我又走到柜台前。

"曹掌柜，你从哪学的武艺？"他低头整理账本："略懂而已。

""别谦虚了，我看你身手不凡。

"曹宇终于抬头看我一眼："林小姐还有事？""我...想请你吃饭，答谢你帮我抓贼。

"一阵沉默。

曹宇把账本合上："不必了。

这是本分。

"被拒绝了？我脸上火辣辣的。

林家小姐何时受过这种气？"那...我下次再来取钱。

"说完飞快离开钱庄，心跳得厉害。

***"阿九，你又来啦？"张掌柜笑呵呵地招呼我。

"嗯，来取点银子。

"我把银票递给他。

"你这月第几次来了？"张掌柜接过银票，"四次了吧？""五次。

"我纠正他，"我家的钱，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张掌柜嘿嘿一笑："你爹放在我这的银子，我还不敢乱动一分。

只是每次来，你都盯着我那个伙计看。

"我脸一红："胡说什么！""我眼睛不瞎。

"张掌柜压低声音，"你爹知道你打我伙计主意，不剥了我的皮？""我...我只是来取钱。

""是吗？那你今天怎么来得巧，正好赶上他当值？"我语塞。

张掌柜比我想象的精明多了。

"阿九啊，你是大户人家小姐，他只是个钱庄伙计..."我打断他："别多说了。

钱呢？"张掌柜叹口气，递给我银子。

我数也不数就装进荷包，目光却不自觉飘向远处那个修长的背影。

曹宇今天穿了件淡青色长衫，正低头为客人登记。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浅淡的光晕。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他如此着迷。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那么冷静自持，与我见过的纨绔子弟截然不同。

"阿九，你魂丢了？"张掌柜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没事，我先走了。

"离开钱庄，我心情复杂。

我知道，以我林家千金的身份，对一个钱庄伙计动心是不可理喻的。

可这心意越压越深，如今已是压不住了。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城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我央求阿爹带我出来看花灯。

"阿爹，我想去看灯会。

"林阿爹不情愿："你娘走得早，你又没个兄弟姐妹，我是真怕你出事。

""有您陪着，能出什么事？再说，咱们林家还怕人欺负不成？"林阿爹被我说动，带着几个家丁陪我到街上看花灯。

街上人山人海，花灯璀璨。

我和阿爹走了一会儿，他就嫌累，找了家茶楼坐下。

"阿爹，我和丫鬟在外头再逛逛。

"林阿爹想阻止，我已拉着丫鬟钻入人群。

"小姐，老爷会担心的。

"丫鬟紧跟在我身后。

"没事，我们就在附近转转。

"实际上，我是听说曹宇今天也会来看灯会。

我想"偶遇"他。

转了好几条街，终于在一座花灯下看到熟悉的身影。

曹宇独自一人，静静欣赏着一盏精巧的兔子花灯。

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的清冷。

"曹掌柜！"我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

他回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林小姐？""真巧，你也来看花灯。

"我假装惊讶。

他点点头，没有多言。

"这盏兔灯做得真精致。

"我强找话题。

"嗯。

"他只简单应了一声。

气氛有些尴尬。

正要再开口，突然一阵骚动从不远处传来。

一群人推推搡搡，其中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向我们这边倒来。

曹宇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拉到身后。

醉汉扑了个空，摔在地上，破口大骂。

那一刻，他温热的手掌握着我的手腕，心跳漏了好几拍。

"谢谢。

"我小声说道。

他这才意识到还抓着我的手，立即松开，后退一步："林小姐没事就好。

""小姐！"远处传来丫鬟焦急的喊声。

原来刚才人群拥挤，我和丫鬟走散了。

"我没事！"我向丫鬟挥手。

丫鬟跑过来，看到曹宇在我身边，露出诧异的表情。

"我该走了。

"曹宇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等一下！"我想也没想就喊出声。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

"我...我..."我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

"小姐，老爷在找您呢。

"丫鬟提醒道。

我只好作罢："没什么，曹掌柜，元宵快乐。

"他点点头，隐入茫茫人海。

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里酸涩。

这样的偶遇太短暂，我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阿九，你又来了。

"惠通钱庄的纪掌柜看到我，已经习以为常。

过去半年，我几乎每五天就来一次。

"今天曹掌柜在吗？"我直接问道。

纪掌柜为难地看着我："曹掌柜今天请假了。

""请假？他去哪了？""这..."纪掌柜支吾着，不愿多说。

我心里升起不安："他是不是离开钱庄了？""不是不是，就是请假几天。

""几天？他以前从不请假的。

"纪掌柜叹了口气："林小姐，有些事您不知道的好。

"这话激起我的好奇心："什么事？你不说我就去问我阿爹，让他直接找你们东家问清楚。

"纪掌柜知道我的性格，无奈道："曹掌柜的母亲病了，他请假回家照顾。

""他家在哪？""林小姐，这不合适...""你不说我自己去打听。

"纪掌柜拗不过我："在城西杨柳巷，不过..."不等他说完，我就离开了钱庄。

杨柳巷是城西的贫民区，窄巷曲折，房屋破旧。

几番打听，终于找到曹宇的家。

一间简陋的泥瓦房，门前种着几株蔬菜。

房门虚掩着，隐约传出咳嗽声。

我犹豫片刻，还是敲了门。

"谁？"曹宇的声音。

"是...是我，林阿九。

"门内一阵沉默，随后脚步声接近，门被拉开。

曹宇站在门口，脸上写满惊讶："林小姐？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我的执着。

一阵咳嗽声打破尴尬。

"你娘病了？我...我带了些补品。

"我举起丫鬟手中的篮子。

曹宇犹豫片刻，侧身让我进屋："简陋，请不要见笑。

"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干净。

一位老妇人躺在床上，面容憔悴。

"娘，有客人来了。

"曹宇上前搀扶母亲坐起。

老妇人睁开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这位姑娘是...""我是惠通钱庄的客人，来看看曹掌柜。

"我没敢说出自己的身份。

"难为你了。

"老妇人虚弱地笑笑，又咳嗽起来。

曹宇连忙给母亲拍背，神情焦急。

"曹夫人病了多久？"我问道。

"快一个月了，请过大夫，吃了药也不见好。

"曹宇声音低沉。

我心中一动："不如...我请我家大夫来看看？"曹宇抬头看我，眼中有挣扎："这...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家大夫医术很好。

"最终，曹宇没有拒绝我的好意。

我立刻派丫鬟回府请大夫。

等待期间，我帮忙烧水煮药。

曹宇一开始不让我动手，我却坚持。

"林小姐金枝玉叶，哪做过这些粗活。

""我娘早逝，我在家常帮丫鬟做事，不算什么。

"他看着我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

大夫很快赶到，仔细为曹母诊脉。

"老夫人患的是久咳伤肺，加上年事已高，所以迁延不愈。

"大夫说道，"我开几副药，配合调养，应该能好转。

"曹宇如释重负："多谢大夫。

"大夫写好药方，我悄悄塞给曹宇一锭银子："去抓药吧，你娘需要好好调养。

"他想拒绝，我强硬地把银子塞进他手里："借你的，以后还我就是。

"曹宇最终接受，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那天之后，我常去探望曹母，送些补品。

曹母的病情渐渐好转，曹宇对我的态度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那么疏离。

有一天，送曹母的药材到了，我亲自送去。

曹宇接过药材，突然说道："林小姐，为何对我家这般照顾？"我一时语塞，红着脸道："我...只是想帮忙。

"他静静看着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那一刻，我有种冲动，想告诉他我的感情。

然而，命运总爱捉弄人。

***"阿九，爹给你说门亲事。

"林阿爹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什么亲事？"我皱眉。

"张家的少爷，家境殷实，人品也好。

"我心一沉："我不嫁。

"林阿爹叹气："你已经十六了，该说亲了。

""我有心上人了。

"我鼓起勇气说道。

林阿爹一惊："谁？哪家的公子？"我咬咬牙："惠通钱庄的曹宇。

""钱庄伙计？"林阿爹声音陡然拔高，"你疯了？""我就喜欢他，不嫁别人。

"林阿爹气得脸色铁青："胡闹！钱庄伙计配得上你林家小姐？""他人好，又有本事...""住嘴！"林阿爹厉声打断我，"这门亲事，休要再提！明日我就去和张家定亲！"我扑通一声跪下："阿爹，求你了，我只爱曹宇一人。

"林阿爹不为所动："你被那小子迷惑了。

我明日就去钱庄，要那小子离你远点！"我急了："阿爹，您若逼我，我就...""你就如何？""我就死给你看！"林阿爹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会信？赌气的话，留着哄你那钱庄小子去！"说完拂袖而去，将我独自留在厅中。

我知道阿爹动了真怒，这门亲事怕是难以阻挡。

次日清晨，我偷偷溜出府，直奔惠通钱庄。

"曹掌柜呢？"我急切地问纪掌柜。

纪掌柜面有难色："林小姐...曹掌柜昨晚被你父亲叫走了，今早没来当值。

"我心一沉："叫去哪了？""不知道，只听说...只听说老爷要他离开这里。

""什么？"我腿一软，几乎站不住。

顾不得其他，我立刻往曹宇家赶。

杨柳巷的小屋已经空了，邻居说曹家母子昨晚收拾行李离开了。

"听说是被什么大户人家赶走的。

"邻居八卦道，"也不知道曹小哥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

"我心如刀绞。

是我害了曹宇和他母亲。

回到林府，我直接跪在阿爹面前："曹宇呢？"林阿爹冷笑："我给了他盘缠，让他带着老母亲回老家去。

你们两个，永无相见之日。

""阿爹！你怎能如此狠心？""狠心？我这是为你好！一个钱庄伙计，何德何能娶我林家小姐？"我泪如雨下："阿爹，我真的很爱他...""痴心妄想！别再犯傻了。

张家少爷的婚书已经订下，三个月后完婚。

"我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

我能做什么？离家出走去找曹宇？可我连他老家在哪都不知道。

绝望中，我昏了过去。

***西南府城，张家珠宝铺。

"张掌柜，这批玉石我要了。

"身着华服的富商对柜台后的人说道。

"好嘞，一共三百二十两。

"富商付了银子，店小二帮忙将玉石装好。

"对了，听说你家要办喜事？"富商问道。

张掌柜笑容满面："可不是嘛，我家少爷要迎娶京城林家小姐，月底就要成亲了。

""林家？哪个林家？""京城首富林家啊，那可是名门望族。

"富商啧啧称奇："张家攀上这门亲事，真是好造化。

""可不是嘛。

"张掌柜得意洋洋。

柜台一角，一个年轻伙计默默整理账本，听到这番对话，手微微一颤，笔尖划破纸页。

"阿宇，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张掌柜皱眉。

"对不起，掌柜的。

"曹宇低头道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阿九，原来你真的要嫁人了。

三个月前，林员外将他赶出京城，他带着母亲投奔远房亲戚，来到这西南府城。

靠着在钱庄的经验，勉强在张家珠宝铺找到了差事。

谁能想到，阿九的未婚夫，竟是这张家的少爷。

命运何其讽刺。

当夜，曹宇辗转难眠。

月光如水，洒在简陋的床榻上。

他想起阿九的笑脸，想起她为自己母亲抓药时的认真，想起她在灯会上看自己的眼神。

一切都像梦一样。

他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林家小姐。

可心中那份感情，却是真的。

"阿宇，你怎么还不睡？"母亲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没事，娘，您睡吧。

""是不是想那个林家姑娘了？"曹宇沉默。

母亲果然什么都知道。

"娘知道你心里苦，可咱们和人家门第悬殊，强求不得。

""我明白，娘。

"曹宇苦笑，"只是没想到，她的未婚夫，竟是我现在的东家。

""这...还真是造化弄人。

"母亲叹息。

"娘，我想回京城。

""回京城？林员外不是警告你...""我不去见她，我只想...在她成亲前，远远看她一眼。

"母亲沉默良久："去吧，但别惹事。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次日，曹宇向张掌柜请了假，只说有急事需回老家。

张掌柜不疑有他，痛快答应："去吧，月底少爷成亲，你得早点回来帮忙。

""一定。

"曹宇应道，心中五味杂陈。

***林府内，我日渐消瘦，整日无精打采。

距离成亲只剩十天，阿爹已经命人准备嫁妆。

丫鬟小声劝我："小姐，总这样对身子不好。

"我苦笑："就要嫁给不爱的人，还有什么好？"丫鬟欲言又止。

我叹口气："我想出去走走。

""老爷吩咐了，不让小姐出府。

""那就在后花园走走。

"丫鬟只好陪我去后花园。

园中花木扶疏，本是赏心悦目，此刻在我眼中却索然无味。

忽然，一片纸条随风飘来，落在我脚边。

我弯腰拾起，展开一看，心脏几乎停跳。

"阿九，我在城南酒肆等你。

曹宇。

"他回来了！我浑身颤抖，又惊又喜。

"小姐，怎么了？"丫鬟关切问道。

我将纸条攥紧："没事，有些累了，回房吧。

"回到房中，我立即开始计划如何出府。

阿爹守得严，府中下人都盯着我，要想溜出去并不容易。

思索再三，我决定装病。

当晚，我推掉晚饭，对前来探望的阿爹说身子不适。

"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请大夫？"阿爹难得关心。

"不碍事，休息一晚就好。

"我虚弱地说。

阿爹嘱咐丫鬟好生照顾我，这才离去。

等府中安静下来，我换上丫鬟的衣服，蒙上面纱，悄悄从后门溜出。

城南酒肆灯火通明，我心跳如鼓，推门而入。

酒肆中客人不多，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背影让我心颤。

"曹宇..."我轻唤一声。

他回头，看到我，眼中闪过激动，却又迅速平静下来："你来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林员外给了我盘缠，让我带着母亲回老家。

"他苦笑，"没想到会在张家铺子找到活计。

""张家？"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你知道了..."他点点头："听说你要嫁给张家少爷。

""我不想嫁，可阿爹...""我明白。

"他打断我，"我此次冒险回来，只想见你一面。

""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