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天机宗的路,比悠老汉想的要远得多。
青原村藏在深山里,离最近的镇子都要走两天山路。
悠老汉背着布包,牵着悠白的手,天不亮就出发。
悠白的白头发太扎眼,他特意找了顶破草帽给娃戴上,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大半张脸。
山路崎岖,碎石子硌得脚生疼。
悠白却像有使不完的劲,一会儿跑到前头采朵野花,一会儿蹲下来看蚂蚁搬家,时不时仰起脸问:“爷爷,天机宗是不是在云上面?”
悠老汉喘着气,拉着他的手不让跑:“快到了,到了镇上就能打听着。”
他嘴上应着,心里却没底。
当年那弟子只说天机宗在“东华山”,可东华山在哪?
他听都没听过。
走了两天,才到镇上。
镇子不大,一条石板路从街头通到街尾,两旁是卖杂货、布匹、吃食的铺子。
悠白的草帽没戴稳,被风一吹掉了,雪白的头发露出来,立刻引来路人的指指点点。
“这娃头发咋是白的?”
“看着怪俊的,就是头发……”悠老汉赶紧把草帽捡起来给娃戴上,拉着他往人少的地方走,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找了个卖茶水的摊子,给摊主递了袋自己晒的干茶叶,才问出东华山的方向——还要往东南走,翻过三座大山,再走五天才能到山脚下的“东华镇”,那里才有去天机宗的路。
“去东华山?
那可是修仙者的地界!”
摊主是个络腮胡大汉,打量着他们爷孙俩,“你们去那干啥?”
“俺……俺带孙子去投亲。”
悠老汉含糊着应付过去,不敢提天机宗的事。
大汉咧嘴笑了,露出两排黄牙:“投亲?
看不出来你还有仙家亲缘啊哈哈哈。
早听说那有个叫啥天机宗的,今年正好是他们三年一次的收徒年,有机会带你这小孙子瞅瞅去,没准有啥机缘呢是吧哈哈哈。”
悠老汉心里一紧,赶紧谢了大汉,拉着悠白往镇外走。
他买了两双布鞋,给悠白换上,又买了些干粮,这才敢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路更难走,翻山越岭,常常一整天见不到人烟。
夜里就找个山洞歇脚,悠老汉把布包拆开,给悠白当褥子,自己靠着石壁打盹。
悠白却不像他那么累。
他似乎天生就擅长爬山,陡峭的石壁,他手脚并用,嗖嗖就爬上去了,还能摘些野果子扔下来。
有次悠老汉不小心崴了脚,疼得走不了路,悠白蹲在他脚边,用小手摸了摸他的脚踝。
刹那间,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至极的龙力,自悠白指尖悄然渗出。
这龙力虽仅仅只是九龙锁封印下,那磅礴龙力的亿万分之一,却蕴含着强大的生机。
接触到悠老汉脚踝的瞬间,便如同春天的第一缕暖阳照进冰窖,暖流蔓延,疼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爷爷,好点了吗?”
悠白仰着脸问,碧色的眼睛里满是关切。
悠老汉看着他的手,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娃,你这手……咋这么管用?”
悠白挠了挠头,白发在月光下泛着光:“我不知道,就觉得爷爷疼,想摸摸就好了。”
他不知道,自己体内被九龙锁封印的龙力太过强大,哪怕是这堪称天级封印的九龙锁,也难以做到万无一失,偶尔也会有这般微不可察的力量泄露,发挥出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
第七天傍晚,他们终于走到了东华山脚下的东华镇。
镇子比他们村里的大多了,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穿着跟青牛村不一样的衣裳,腰间挂着剑,走路带风,看着就不好惹。
悠老汉牵着悠白,走在人群里,像两只误入集市的山雀,局促得很。
“爷爷,他们身上好香。”
悠白仰着头,草帽歪在一边,露出雪白的头发。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他,眼神里有好奇,也有打量。
悠老汉赶紧把他的草帽扶正,拉着他往镇中心走。
他记得那天机宗弟子说过,镇上有个“天机阁”,是宗门设在山下的据点,找那里的人就行。
天机阁很好找,就在镇子最气派的那条街上,是座三层高的木楼,门口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天机阁”三个大字。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青色弟子服的年轻人,腰里佩着剑,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来往的人。
悠老汉站在街角,看着那气派的阁楼,腿有点软。
他犹豫了半天,才攥紧了怀里的玉佩,拉着悠白走了过去。
“站住!
干什么的?”
门口的弟子拦住了他们,语气带着不耐烦,看着悠老汉身上的破布褂子和悠白的草帽,眼神里透着轻视。
悠老汉咽了口唾沫,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双手递过去:“俺……俺找个人。
十几年前,贵宗有位弟子在俺们青牛村养过伤,留下这块玉佩,说要是有娃能修炼,就来这儿找他。”
那弟子接过玉佩,指尖刚触碰到,眉头就皱了起来。
玉佩入手温润,确实是宗门制式,但上面的灵力波动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边缘甚至有些磨损,一看就是放了许多年的旧物。
“这是内门弟子的身份令牌没错,”他掂了掂玉佩,眼神里的怀疑更重了,“但令牌上的神识印记早就散了,查不到原主是谁。
十几年前的旧事,谁还记得清?”
另一个弟子凑近看了看,嗤笑一声:“就算真是我宗弟子留下的,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从哪刨出来的?
宗门规矩,收徒只看灵根,哪有凭一块破令牌就想走后门的?”
悠老汉急得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都在抖:“不是后门!
那弟子当年说了,欠俺们村一条命,这话总作数吧?”
“空口白牙,谁信?”
先前的弟子把玉佩扔回给悠老汉,动作带着不屑,“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事,再纠缠就按擅闯天机阁处置!”
“我能让秧苗活过来,能让水自己涨起来,不是骗子。”
悠白忽然往前站了一步,雪白的头发在夕阳下晃眼,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山里孩子的执拗。
他的草帽滑了下来,雪白的头发披在肩上,衬得那双碧色的眼睛格外亮。
两个弟子被他的眼神看得愣了一下,正要呵斥,阁楼上走下来一个青年男人,穿着和门口弟子一样的青色衣服,只是袖口绣着道银色的纹路。
他看了看门口的动静,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刘师兄,这老头说有弟子留了玉佩,想送这娃入宗,可令牌上的神识早散了,查不到原主。”
门口的弟子赶紧解释。
那被称为“刘师兄”的青年男人接过玉佩,指尖在上面摩挲了片刻,忽然“咦”了一声。
玉佩边缘不起眼的地方,刻着个极小的“云”字——那是当年那位师叔的讳字,他早年跟在师叔身边待过,见过这个标记。
他抬眼看向悠老汉,又看了看悠白,眼神在他雪白的头发上停留了片刻,开口问:“青牛村?
你说的那弟子是不是十几年前,在你那村养伤的那个?”
悠老汉眼睛一亮,赶紧点头:“是!
是!
就是在我们村下!”
刘师兄点了点头,把玉佩还给悠老汉:“那是我师叔,当年执行任务时遇袭,确实在青牛村养过伤。
他现在是内门长老,三年前就去了宗门主峰。”
他顿了顿,蹲下身看着悠白,目光温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悠白。”
“悠白……”刘师兄念叨了一句,指尖轻轻碰了碰悠白的手腕,一股微弱的灵力探了过去。
刚碰到悠白的皮肤,他忽然皱起眉——这孩子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挡着他的灵力,却又能感觉到一股很纯净的气息,像是草木,又像是流水。
“跟我来吧。”
刘师兄站起身,对悠老汉说,“能不能进宗门,要看他有没有灵根。
先去测一下。”
悠老汉心里一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赶紧拉着悠白跟上。
悠白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弟子,他们的脸色己经变了,不再是刚才的轻视,而是带着点惊讶。
他不知道,这一脚踏进天机阁,自己的人生,将彻底驶入另一条轨道。
而那道看似牢固的九龙封印,也将在这座仙门里,迎来第一次真正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