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追光者

1.复读班的玻璃窗上像是蒙着层厚厚的灰，连带窗外的梧桐树都显得格外没精神，

更别提——空荡的看台、褪色的跑道线、被夕阳晒得蔫蔫的草坪，

初夏望着“鲜活的生命力”六个字在摄影作业要求栏里显得格外刺眼，

为了捕捉到让人心跳加速的鲜活生命力，她对着取景框调了无数次焦距，

余光中瞥见了书包侧袋里的艺考准考证，已经被折得边角发了皱，

去年冬天那张“不合格”通知的带来寒意，依稀还在身旁。在复读这半年里，

她总感觉自己像一台出了故障的相机，不管对准什么都会失焦，

就连曾经让她最痴迷的光影变化，都变得索然无味。2.傍晚的风裹着蝉鸣掠过操场，

初夏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指尖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相机，漫无目地的闲逛着，“再逛最后一圈，

如果没有值得拍摄景物，我就回去写作业。”初夏抓紧相机带，内心做好了妥协的打算，

刚一转身，耳旁就传来“咚”的一声篮球落地的闷响——这不是篮球正常落地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件蓝色的球衣的少年正孤零零地站在场内，

球衣因为汗水流淌都变成湿漉漉的，连带着额前的碎发也跟着湿了，紧贴在他饱满的额头上，

——明明是燥热的酷暑，初夏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像是在跟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暗暗较劲。 片刻过后，少年终于动了动身体，

只见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屈膝，一个用力起跳，起跳的瞬间，球衣下摆被一股气流掀起，

露出一小截线条清晰的腰线。篮球在他指尖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直直朝着篮筐飞去，

可就在触及篮筐边缘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绕着圈滚了两下，

最终还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弹向了场外。3.“妈的。”少年低头咒骂一声，

声音很轻，带着没处发泄的郁闷，尾音里还带着点没藏好的委屈。话音刚落，

他大步跑去捡球，可就在碰到球的瞬间，他又来了情绪似的，抬脚狠狠朝篮球踹了过去—，

这发泄似的一脚，让篮球因为惯性冲向边上的铁栏，发出刺耳的“哐当”声，顷刻间，

又弹回他脚边，滚了两圈才停下。 少年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着头站在原地，

肩膀耷拉下来，半晌过后，他俯下身子，用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篮球表面的纹路，

在夕阳的映照下，他整个人就像一株被风压弯却不愿低头的野草，倔强里藏着掩不住的落寞。

初夏的呼吸骤然屏住，她几乎是下意识举起相机，眼睛贴在取景框上，

按下快门——此刻的夕阳恰好落在少年身后，把他的轮廓染出了一层暖金色的光，

少年眼底的落寞明明灭灭地晃进镜头里，鲜活得让人心头发颤。 “咔嚓。

” 快门声在安静的操场里格外清晰，像是有人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般突兀。

少年猛地抬头，目光像淬了冰似的扫过操场，最后精准地锁在初夏身上，

步伐又快又急朝她过来“你在拍什么东西？”少年闪现到初夏跟前站定，带着急促的呼吸声，

语气冲得很，他上下扫了一眼初夏，就伸手就去抓她挂在脖子上的相机，

“删了” 初夏一个避闪不及，被相机带子勒住了脖子，约莫是两人挨得很近，

少年身上淡淡的汗味，混着沐浴露特有的清香直冲初夏的鼻腔，

可这混合的味道不仅仅一点都不刺鼻，

反而透着股清新与淡雅4.初夏深吸一口气“我没要冒犯你的意思，

就是……”她抓着相机背带，脑袋飞快地运转着，

可半天都想不出合适的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被他身上的矛盾感吸引了，

然后忍不住按下了快门。 “没有冒犯？”少年往前逼近了一步，初夏抬头望去，

少年的眼睛很明亮，此刻的他，眼里充满了戒备，像极了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

“你不经别人同意就拍照，还说敢说没冒犯？快把相机给我，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

” 话音刚落，他伸手就要去抓相机， 相机在他的动作下传来细微的震动。为了稳住相机，

初夏急得连连后退，却因此不小心被看台上的台阶绊倒了，踉踉跄跄的差点摔倒。

少年的动作顿了一下，下意识想伸手扶她一把，手却在刚碰到她的胳膊瞬间，

又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相机屏幕因为这晃动突然亮了起来，

此刻的屏幕刚好显示出那张刚拍的照片——夕阳下的少年，侧脸一半浸在光里，

一半落在阴影里，倔强的眉峰和落寞的眼底形成鲜明的反差. 初夏看着照片，思索片刻，

抬头迎上少年的目光，语速有点快，却很认真：“你打球时像在跟什么拼命，不是跟对手，

也不是跟篮筐，是在跟你自己。这种明明很痛苦却还在坚持的模样，我想拍下来，

这是我的作业，我不会乱发，你放心。” 少年的动作在听到这些话后僵住了。

他的目光停留在相机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泛着白，掌心沾着汗水和灰尘。

空气静了几秒，他紧绷的肩膀开始慢慢放松，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去，垂在身侧。

”别乱发。”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声音软了些，也没有了最开始的戾气，

脚步比来时慢了些，路过刚才丢在地上的篮球时，弯腰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蓝色的球衣衣角在风里轻轻晃着，没再回头.5.初夏望着他的离去的背影，

一直延伸到操场的尽头，紧握着相机的手指动了动，趁着少年还没走出取景框，

她又悄俏按下了快门——照片里，少年抱着篮球的背影孤孤单单，透着股不肯回头的劲儿，

像在朝着光的方向走，一步一步，很坚定。 当天晚上，初夏把照片导进电脑里，

放大了一遍又一遍。她盯着屏幕上少年，看到了他眼底的落寞，

恍惚间想起自己复读时的心情——明明知道艺考很难，却还是不愿意放弃，

每天对着相机练构图，像个固执的追光者，总盼着能抓住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或许，这就是“鲜活的生命力”吧。”初夏对着屏幕笑了笑，

在键盘上敲下文件名：“追光·初遇”。 从那天起，初夏的相机里就多了个固定的主角。

她不再漫无目的地绕着操场走，而是在每天放学后，

准时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她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既能清楚看到场内的动静，

又不至于太过于太引人注目。摄影时，她总喜欢把相机放在膝盖上，镜头盖半开着，不说话，

不打扰，只在司年她后来从队友的对话中知道打球时，找好角度按下快门。

她拍过司年清晨加练的样子。六点半的操场还蒙着层薄雾，那天的他穿着白色球衣，

对着篮筐站一会儿，好像是在确认什么，投进去后，也不会像其他男生那样欢呼，

只是默默捡球，周而复始，直到太阳把薄雾驱散，后背被汗水浸透，才会坐在场边，

拿出毛巾擦汗。 她也拍过司年和队友一起训练的样子。有一次他的队友故意逗逗他，

把球传得又高又偏，司年却凭着反应快，跳起来一把稳稳接住，一个转身就精准投进了篮筐。

队友拍着他的肩笑骂“你这小子，藏着掖着，平时没少训练吧”，他耳尖瞬间泛红，低下头，

嘴角却悄悄勾起一点弧度，很快又压了下去，用假装整理鞋带，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6.日复一日，初夏留下了很多司年的样子，她把这些照片都洗了出来，

并没有直接把照片给司年，担心他又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警惕，

所以就趁他去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偷偷放进他的球袋里。起初只是放照片，

后来觉得太单调，就在照片背面偶尔写句短评—— “今天清晨的雾很大，

你投进第一个球时，太阳刚好出来了。”“队友逗你的时候，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阳光。

” “最后那个防守很拼，但下次别扑那么狠，会摔疼的。

” 她不知道司年会不会看这些文字，直到有次训练结束，司年收拾东西时，

球袋里的照片掉了出来。他弯腰去捡，初夏坐在看台上，清楚地看到他指尖顿了顿，

然后把照片翻过来，盯着背面的字看了很久很久，耳尖又突然开始泛红。自那以后，

司年好像默认了初夏的存在。休息时，他会下意识望向看台的方向，看到初夏举着相机，

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躲开，甚至会稍微调整下姿势，好让她拍得更为清楚些。

还有次初夏放学晚了，后面她才知道，司年在场上默默等了她许久，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

司年特意朝她的方向指了指镜头，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欣喜。 在司年的配合下，

初夏的摄影作业逐渐了有了起色。她把司年的照片整理成系列，命名为《追光者》，

每每翻看这些照片时，她都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被填满了——原来摄影不是单单是记录，

也可以透过镜头，看到别人心里的光，同时也能照亮前行自己的道路。7.这样平静的日子，

并没有持续太久。 半决赛前的训练日，天气格外闷热，连吹来的风中都带着股黏腻的热气。

司年的状态变得越来越差，赛场上的传球频频失误，投篮也总是偏出，连最擅长的三分球，

都连续投丢了两个。 “司年，你今天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队友张远把球砸在他脚边，

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半决赛马上就到了，你再这样，我们还怎么赢？

” 司年蹲下来捡球，手抓着球，指节泛白。“我知道。”他声音很低，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知道有什么用？”张远往前走了两步，“上次跟三中的联谊赛，你不是挺厉害的吗？

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司年的痛处。他猛地站起来，

把篮球狠狠砸在地上，球弹起来很高，砸到了旁边的篮板。“打个屁！”他怒吼了一声，

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委屈，转身就往场外走， 队友们都愣住了，没人敢追上去，

初夏也愣了一下，她看着司年落寞的背影，心里突然慌了——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司年，

像一只被刺扎到的小兽，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没多想，她快步跟了上去。

情绪突然失控的司年没有走远，只是蹲在操场角落的梧桐树下，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着。

她慢慢靠近，刚想开口，视线就落到司年口袋里露出的半张旧照片——照片有点泛黄，

上面是个穿着红色篮球服的男人，笑容很灿烂，手里举着奖杯，可他的左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