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十六年,春。
京城最大的私家园林“萃华苑”内,正是百花盛会,香风拂面,冠盖云集。
才子佳人,笑语盈盈,实则暗流涌动,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打量着、衡量着。
在这片衣香鬓影之中,最引人注目的,却并非哪家贵女的倾城之貌,而是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攫取所有人目光的“人物”。
其一,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才子“玉公子”。
但见他身着月白云纹锦袍,身姿挺拔,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俊美非凡,眉眼间既有少年的清朗,又透着一股难言的精致风流。
他指尖闲闲转着一支玉笛,唇角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步履从容地穿梭于花丛宾客之间,与诸位文人墨客谈笑风生,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姿态潇洒自如,引得不少闺秀频频侧目,粉颊生晕。
“玉公子文采斐然,见解独到,真乃谪仙般的人物。”
“是啊,看他行事风度,竟比真男儿还要洒脱几分,也不知哪家小姐有福气……”细碎的议论声飘过,被称为“玉公子”的慕容汐——亦即我们的女主,内心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唉,这百花宴说是赏花,实则就是大型相亲兼情报交换现场。
这些公子哥儿掉的书袋,都快赶上太学院的老学究了。
要不是为了查那批失踪的贡品线索,谁耐烦来这里陪笑。
不过……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的水榭,那位倒是挺有意思。
水榭那边,倚栏而立着另一位焦点人物——靖安王“府上的表小姐”,苏瑶。
这位“苏小姐”身量高挑,在一众娇小贵女中堪称“鹤立鸡群”。
一袭繁复华丽的绯色罗裙,金线绣着大朵的牡丹,云鬓高耸,珠翠环绕,妆容精致得一丝不苟。
那张脸更是夺目,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鼻梁高挺,唇瓣丰润嫣红,组合在一起,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明艳逼人的美,真正是艳压群芳,令周遭名贵花卉都黯然失色。
然而,这位绝色“美人”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并且……动作似乎有些微妙的僵硬。
我们的男主,靖安王宇文渊,此刻正内心火山喷发。
该死的!
这裙子怎么这么重!
头饰是要压断本王的脖子吗?!
还有这胭脂水粉,熏得本王头昏!
皇兄到底发的什么疯,非要本王扮作女装来试探各方反应,说什么‘美色当前,最易令人放下心防’……简首荒谬!
他极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温婉柔和,指甲却几乎掐进掌心。
尤其当感受到那些或倾慕、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他更是浑身不自在。
更要命的是,他总觉得这身打扮别扭,走路都不敢迈大步,生怕踩到裙摆当场表演一个“仙女扑街”。
慕容汐饶有兴味地观察着那位“苏小姐”。
她眼尖地注意到,“苏小姐”放在栏杆上的手,指节分明,似乎比一般女子要修长些,还有那几乎难以察觉的、因隐忍不耐而微微蹙起的眉峰。
这位‘表小姐’……有意思。
容貌确是绝色,就是这身气度,不像深闺弱质,倒像……像一把强行塞进锦绣剑鞘里的利刃,憋屈得很。
慕容汐腹诽,嘴角噙着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生出几分恶作剧的心思。
她缓步走上前去,手中玉笛轻敲掌心,风度翩翩地一揖:“在下慕容玉,见过苏小姐。
早闻靖安王府上的苏小姐有沉鱼落雁之容,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小姐往这水榭一站,满园春色皆沦为背景了。”
她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目光真诚(看似)地落在宇文渊脸上。
宇文渊:“……”他胃里一阵翻腾。
被一个男人(他以为)用这种欣赏美人的眼神看着,还用如此文绉绉的调调夸赞,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糟糕透顶的体验!
他努力回忆教养嬷嬷教导的仪态,微微侧身,垂下眼睫,捏着嗓子试图让声音柔媚一些:“慕容公子……过誉了。
小女蒲柳之姿,不敢当公子盛赞。”
声音出来,虽尽量放柔,却仍比寻常女子低沉磁性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慕容汐眼底笑意更浓。
哦?
这声线……可不像‘蒲柳’啊。
她仿佛没察觉任何异常,反而又凑近了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支刚刚折下的、开得正艳的碧桃,笑意盈盈,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风流体贴:“桃花再艳,不及小姐笑颜万一。
此花赠予小姐,聊表在下倾慕之心。”
她动作自然地将花递过去,指尖似有意似无意,快要触到“苏小姐”微凉的手背。
宇文渊浑身一僵,下意识就想挥掌格开这登徒子的手!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他。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周围投来的目光,只能强忍着不适,微微抬手去接那支桃花。
两人的指尖将碰未碰。
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冽好闻的竹叶清香。
她能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绷紧的肌肉和竭力抑制的“杀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宇文渊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是更深的懊恼与自我怀疑:见鬼!
本王怎么会对一个男人的靠近产生反应?!
慕容汐则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实则是气的)和闪烁躲避的眼神(实则是想杀人),内心OS活跃无比:哇,脸红了呢?
这位‘小姐’……莫非外表高冷,内心其实纯情得很?
有趣,当真有趣。
就在宇文渊的手指即将碰到花枝,忍无可忍的边缘——“哎呀!”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这声响恰到好处地打破了两人之间那诡异又暧昧的张力。
宇文渊如蒙大赦,立刻收回手,后退半步,动作快得差点又带倒旁边的花瓶。
慕容汐也顺势收回花枝,挑眉望向骚动来源,心中暗道可惜。
好戏才刚要开场呢……她面上却依旧是一片温文尔雅,对宇文渊歉意一笑:“似乎出了些小意外,在下先行一步,失礼了。”
说完,她潇洒转身,朝事发点走去,步履从容,仿佛刚才那番近乎调戏的举动只是寻常交际。
留下宇文渊(苏小姐)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垂。
慕容玉……是吧?
靖安王殿下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给这个轻浮的“臭男人”记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转身过去的慕容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靖安王的‘表小姐’?
呵,这百花宴,看来不会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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