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地印上了她自己的指痕。
“哇——”惊天动地的哭声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撕心裂肺,闻者伤心。
“妹妹!
我错了!
都是我的错!”
“我不是人!
我不该贪嘴,我不该总想着抢你的东西吃!”
她一边哭嚎,一边用膝盖在粗糙的地面上往前蹭,试图去拉陈宝珠的衣角。
“你打我吧!
你骂我吧!
你怎么罚我都行!”
“求求你,求求你千万别说不认我们的话!
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你要是赶我们走,我会被我妈活活打死的!”
这惊天一跪,让那些原本看戏的邻居,迅速转变为对陈桂英的同情,和对陈宝珠的指责。
“哎哟,这桂英也太可怜了。”
“是啊,不就一碗糖水蛋吗,宝珠这孩子怎么这么狠心,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到底是大伯家的孩子,寄人篱下,就是可怜,犯点错也正常。”
“宝珠这就不依不饶的,太过了,太没有容人之量了!”
陈宝珠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场精湛绝伦的表演。
在她的视野里,随着陈桂英的哭诉和邻居们的同情,那根连接着两人、本己黯淡下去的金色命线,竟再次猛烈地搏动起来!
主人!
小心!
脑海里,小福运的声音急得快要哭了。
这个坏女人在演戏!
你千万不能心软!
心软?
陈宝珠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浅笑。
那是前世那个蠢货才会有的情绪。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自己蜷缩在阴暗地下室,咳着血,听着电视里陈桂英儿子夺冠而响起的欢呼声。
闪过父母冰冷的墓碑,和自己为了一个馊馒头与野狗争抢的屈辱。
一家人?
上辈子我病死街头,尸骨无存的时候,你们可曾念过半分家人情分?
现在为了你那偷来的泼天富贵,倒是演得情真意切,感天动地!
滔天的恨意瞬间将那一点点属于过往的、可笑的残余情感,焚烧得灰飞烟灭!
陈宝珠动了。
她只是轻轻地、决绝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彻底避开了陈桂英,她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个跪在泥里,一个站在阳光下。
泾渭分明。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邻居,又落回自己那一脸为难、满心焦灼的父母身上。
“我们净身出户。”
院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连陈桂英的哭声都停了,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珠和泥土,表情呆滞。
陈宝珠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只要我爸妈跟我走。”
“这东、西、南三间房,这几分菜地,这院子里所有的一切...”她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全都留给你们!”
“从此,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话音落下的瞬间,陈宝珠清晰地看见,那根连接着她和陈桂英的金色管道,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猛地一颤!
然后,它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急剧地缩小、变细、光芒黯淡!
“小福团!”
陈宝珠在内心处呼喊着:“链接这样就能减小吗?”
对!
没错!
心理和物理距离都可以减少连接!
“不——!”
这一次,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跪在地上的陈桂英!
她感受到了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体里被活生生抽走!
整个院子彻底炸了!
“宝珠!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何秋菊第一个反应过来,吓得脸色惨白,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想捂住女儿的嘴,“快别说了!
快跟你大伯母道个歉,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
“你这个不孝女!”
陈天阔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觉得周围所有人的都在看他,让他无地自容。
他只好指着陈宝珠,破口大骂:“还嫌不够丢人吗?”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为了口吃的,你连家都不要了?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孽障!”
陈氏眼里的贪婪和狂喜几乎要溢出来,她一把拉起还在发懵的女儿,阴阳怪气道,“哟,说得倒好听,净身出户?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想用这话拿捏谁呢?
我们家桂英跪也跪了,错也认了,你还想怎么样?”
“既然你存了这个心思,那我们就赶紧签字画押!”
“宝珠啊!
你不能这么傻啊!
我们走了住哪儿啊!”
何秋菊死死拽着女儿的胳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这房子是你爷爷留下的,我们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陈天阔气急败坏,正准备找家伙教训陈宝珠,手腕却被陈氏一把攥住。
“哎,二弟你别动气嘛!”
她脸上堆起假笑,一边拦着陈天阔,一边高声对邻居们说,“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啊!
可不是我们二房逼他们,是宝珠这孩子自己说的!”
“既然她主意这么大,我们做长辈的,也只能成全她了!”
“省得以后天天为了一碗糖水蛋闹得鸡犬不宁!
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宝珠撇过头不想看这满院子的丑陋嘴脸。
她之所以提出分家,不过是想借此试探斩断与陈桂英气运链接的方法,如今看来是有效果的。
更重要的是,大伯父做的那些烂事,她迟早要揭发出来,若是不趁现在彻底分家,划清界限,只怕到时候父母也要被无辜牵连。
眼神穿过院门,看到隔壁那间孤零零的破屋前,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坐在张破旧的藤椅上,腿上盖着一张洗得发白的薄毯,身形削瘦,脸色苍白。
可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与这个破败村庄格格不入的悍然之气。
正是上辈子被人打断双腿,在村里被当成“坏分子”的退伍兵——顾深。
也就在陈宝珠的目光与他遥遥相撞的这一刻,“咔嚓——!”
一声刺耳的巨响,猛地从身后的院子里传来!
“啊——!
我的水缸!”
院子里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齐刷刷地回头看去。
只见西屋房顶边缘的一片瓦,不知怎么就松动滑落,不偏不倚,垂首砸在她院里那口用来存水的大水缸上!
厚实的陶土水缸,应声而裂!
水“哗”的一下喷涌而出,瞬间流了一地,水缸肯定也无法使用了。
“这前脚说分家,后脚家就散了?
这...”那些邻居们看着这诡异至极的一幕,顿时不敢大声说话,只敢捂着嘴和几个相熟的人之间相互蛐蛐。
陈宝珠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而顾深则默默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是这混乱中唯一一个,没有去看那只破碎的水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