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有点大。
林雾缩了缩脖子，把公司发的文化衫领子立起来。这衣服料子一般，领口洗了几次就开始变形，立起来也没多大用处，冷风还是往脖子里钻。
“所以，这次测试关系到公司未来五年的战略规划。”项目经理站在投影前，激光笔的红点在屏幕上晃来晃去，“你们十二个人是从各部门选***的精英，公司相信你们能够完成这个任务。”
林雾打了个哈欠。
他算不上什么精英，只是个普通程序员。要不是上个项目组刚解散，他暂时没地方去，这种“好事”也轮不到他头上。
“全息模拟环境测试”，听着挺高大上，其实就是给人当小白鼠。公司最新研发的沉浸式系统，需要真人测试反馈。报酬是挺可观的——测试一周，抵得上他三个月工资。
“有什么问题吗？”项目经理扫视会议室。
一个女生举起手：“测试期间真的不能和外界联系吗？”
“为了保证测试数据的纯净，是的。”项目经理点头，“所有测试人员将统一住宿，手机等电子设备会暂时保管。不过放心，我们会提供最好的食宿条件。”
底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林雾旁边坐着的是个年轻男孩，看起来刚毕业，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哥，你哪个部门的？”男孩凑过来问。
“技术支持部，林雾。”
“我是新来的实习生，赵小宇。”男孩眼睛发亮，“听说这个系统用了最新的人工智能和神经交互技术，能完全模拟真实环境！”
林雾敷衍地点点头。他对这些新技术没那么大热情，干这行五年，他见过太多号称“革命性”的产品最终沦为市场的炮灰。
散会后，他们被带到准备区。每人发了一个手环，上面刻着编号。林雾的是7号，赵小宇是12号。
“请将个人物品放入储物柜，测试期间不能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指示，“如有特殊情况需要退出测试，可以按下手环上的红色按钮，但这意味着自动放弃全部报酬。”
林雾把手机扔进储物柜，啪地一声关上柜门。一周与世隔绝，换三个月工资，这买卖划算。他没什么家人需要联系，朋友也大多在这个圈子里，能理解这种情况。
换好特制的测试服，他们被带进一个布满传感器的圆形房间。十二把看起来像牙科诊所的椅子排成一圈，每把椅子都连接着各种线缆和设备。
“请各自找到编号对应的位置躺下，测试即将开始。”广播里传来指令。
林雾找到7号椅，躺上去。椅子比看起来舒服，根据他的体型自动调整了曲线，托住腰背。
“紧张吗？”旁边的赵小宇问，声音有点抖。
“有点。”林雾实话实说。他不是紧张测试本身，而是不喜欢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头盔降下来，遮住了他的视线。耳边响起系统提示音：“神经连接启动中，请放松......”
一阵轻微的麻痹感从脊椎蔓延开，眼前的黑暗逐渐被柔和的光线取代。
“系统初始化完成，欢迎来到模拟环境‘绿洲’。”一个悦耳的电子女声说。
林雾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远处有鸟鸣声。他弯腰摸了摸脚下的草叶，触感真实得令人惊讶——每片叶子的纹理、湿度、甚至被捏碎后散发出的青草气味，都与现实无异。
“哇！这也太真实了！”赵小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雾转头，看到其他测试者也陆续出现在这片草地上，每个人都穿着统一的白色测试服，脸上带着惊奇的表情。
“请各位测试员注意。”那个电子女声再次响起，仿佛来自天空本身，“接下来七天，你们将体验‘绿洲’系统的各项功能。每天会有特定任务发布，完成后可获得积分。测试结束时，积分最高者将获得额外奖励。”
林雾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环。原本的编号旁边现在显示着“积分：0”。
“第一天任务：熟悉环境。请在日落前探索至少三个不同区域。”系统提示道，“现在可以自由行动。”
人群散开，三三两两地朝不同方向走去。林雾选择了一条通往林间的小路。他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检查这个系统的漏洞。
作为程序员，他对产品测试有自己的方式——不是按照设计者的预期去使用，而是千方百计地寻找系统的边界和缺陷。
树林里的细节同样精致。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甚至能感觉到林间微凉的温度变化。
“太完美了。”林雾自言自语。作为一名开发者，他知道越是完美的表象下，越可能隐藏着深层次的问题。
他找到一棵倒下的树，坐在上面，开始用手指在空气中划动——这是系统的操作界面调用方式。一个半透明的控制面板***而出，浮在他面前。
“查看系统状态。”林雾命令道。
面板上显示出一系列数据：系统负载、内存使用情况、神经网络活跃度......全部在正常范围内。
林雾皱眉。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系统太过流畅了，就像是早已排练好的演出。他尝试访问日志文件，却被权限拒绝。
“申请开发者权限。”他试探着说。
“权限不足。”系统冷冰冰地回答。
奇怪。通常测试版本会开放更多权限以便收集数据。林雾又试了几个后台命令，全都被告知没有权限。
他站起来，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如果系统界面无法突破，也许可以从物理边界找突破口。
走了大约半小时，林木渐渐稀疏，前方出现一片海滩。湛蓝的海水轻轻拍打着沙滩，几只海鸟在天际盘旋。
林雾蹲下身，掬起一捧海水。咸涩的味道，正确的温度，连指尖的湿润感和之后水分蒸发带来的微凉感都模拟得恰到好处。
他沿着水边走，观察着远处的海平线。理论上，所有模拟环境都有边界，当用户接近时系统会以某种方式阻止或转移注意力。
但走了很久，海岸线似乎永无止境。太阳始终挂在同一个位置，没有移动的迹象。林雾看了眼手环，时间显示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停下来，再次调出控制面板。
“请求返回起始点。”
没有反应。
“请求显示地图。”
仍然没有回应。
林雾感到一丝不安。他尝试呼出系统菜单，寻找退出选项，却发现原本应该有的“退出测试”按钮不见了。
“系统指令：退出模拟环境。”他直接说出命令。
“指令无法执行。”电子女声回答。
“为什么？”
“测试期间无法退出。”
林雾的心跳加快了。这不符合测试协议。他抬起手腕，准备按下手环上的红色按钮——那个物理退出装置。
但手环上的红色按钮不见了。原本应该有按钮的位置光滑无比，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按钮。
这时，天空中的太阳突然暗了一下，像是电压不稳时的灯泡。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林雾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一瞬间的闪烁。
“所有测试员请注意。”电子女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迫感，“系统检测到异常，请立即前往***点。”
林雾面前出现一个箭头指示方向。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按照指示行动。
***点是最初的那片草地。当林雾到达时，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了，包括赵小宇。
“怎么回事？我的退出按钮不见了！”一个女生惊慌地说。
“我的也是！”
“安静！”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喝道，“慌什么？肯定是测试的一部分，模拟紧急情况。”
林雾数了数人数，只有十一个人。
“谁没到？”他问。
大家互相看了看，最后赵小宇小声说：“好像是5号，那个戴眼镜的大叔。”
天空又暗了一下，这次更明显，持续了大约两秒钟。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嗡嗡声，像是服务器过载时的噪音。
“系统公告：检测到不可修复错误，启动应急协议。”电子女声说，声音似乎有些变形，“所有测试员请前往控制中心。”
草地中央升起一个之前不存在的建筑，看起来像是个小型指挥所。人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陆续走了进去。
控制中心内部布满了屏幕和控制台，正中一个大屏幕显示着系统状态。林雾注意到大多数数据现在都标红了，表示异常状态。
“欢迎。”电子女声说，但现在声音是从控制台扬声器里传出来的，“由于系统错误，测试提前终止。现在提供两个退出选项。”
屏幕亮起，显示两行文字：
选项A：永久删除个人数据，立即退出系统
选项B：留在系统中，失去现实记忆，成为系统永久居民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恐慌的议论。
“这是什么意思？”
“删除个人数据？那我的记忆呢？”
“成为永久居民？我不要！”
林雾盯着屏幕，眉头紧锁。这根本不符合任何测试协议，甚至不符合逻辑。如果是系统错误，应该直接终止测试，而不是给出这种诡异的选择。
“请在一分钟内做出选择，否则系统将随机为您选择。”电子女声催促道。
倒计时开始：60，59，58...
“这是测试的一部分，对不对？”那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强装镇定地说，“他们在测试我们的应急反应。”
但林雾不这么认为。他注意到控制台上有一些细节不对劲——显示器的边框有细微的像素错位，控制按钮的标签有拼写错误。这不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测试场景，倒像是匆忙拼凑出来的。
37，36，35...
“我要选A！”一个女生哭着说，“我想回家！”
“不行！”赵小宇阻止她，“万一真的删除你的记忆怎么办？”
“但如果选B，就会永远困在这里！”
24，23，22...
林雾悄悄走到主控制台前，尝试触摸屏幕。果然，他的手指直接穿过了虚拟界面——这只是个投影，不是真正的交互界面。
15，14，13...
就在倒计时走到10秒时，林雾看到屏幕右上角闪过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DEBUG MODE ACTIVE
调试模式？这意味着...
5，4，3...
“我选A！”好几个人同时喊道。
“选B！”另一些人叫道。
林雾没有说话。在最后一秒，他突然大声说：“我拒绝选择。”
倒计时停止在0.5秒。
整个控制中心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有林雾还能移动。
“错误。未检测到有效选择。”电子女声说，但声音变得机械而冰冷，“请做出选择。”
“我拒绝。”林雾更加坚定地说，“你不是真正的系统提示，你是谁？”
一阵刺耳的噪音响起，定格的人们开始像全息投影一样闪烁。控制中心的墙壁溶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无的白色空间。
林雾独自站在空白中，面前只剩下那个显示两个选项的屏幕。
“请做出选择。”声音现在直接从他脑海中响起。
林雾走近屏幕，仔细观察。在选项A的文字下方，他注意到有一行极小的字符，像是匆忙中忘记删除的注释：“确保数据清除彻底，不留痕迹”
选项B下面也有类似注释：“记忆格式化后转移至安全分区”
这不是退出选项，而是数据处理的指令。林雾感到后背发凉。他们不是在进行测试，而是被困在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中。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林雾对着空白的空间说，“你不是系统，你是控制这个的人。你想要什么？”
没有回应。
林雾思考片刻，忽然笑了：“好吧，既然你要我选，我选C。”
“选项C不存在。”声音立即回应。
“所有系统都有隐藏选项，尤其是当你需要测试的时候。”林雾 bluff，“我是测试员之一，记得吗？我知道测试协议。”
一阵沉默。然后屏幕上的选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文字：“错误：无法识别的输入”
林雾乘胜追击：“调用命令行界面。授权码：Taurus-7。”这是他之前项目中用过的一个后门代码，不一定有效，但值得一试。
令他惊讶的是，屏幕真的变了，显示出一个简单的命令行提示符。
林雾迅速输入几个探测命令，发现大多数都被限制了权限，但他能够看到部分系统日志。最新的一条记录引起了他的注意：“隔离协议启动：测试单元7号异常活跃”
他是7号。系统特别标记了他。
“为什么要隔离我们？”林雾问，不确定是否会有回应。
令他惊讶的是，一个冷静的男声回答了，不再是那个电子女声，而是一个真实的人声：“你不应该能够访问那里。”
林雾心跳加速，但他的声音保持稳定：“为什么？测试的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男声说，“现在，请你回到选择界面。”
“不。”林雾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否则我会继续挖掘。既然我能访问命令行，就能找到更多东西。”
一阵轻微的叹息声：“你在制造麻烦，7号。”
“我的名字是林雾。”
短暂的沉默后，男声说：“林雾先生，请你配合。选择A，一切就结束了。”
“选择A会怎样？真的删除我的数据？那现实中的我会怎样？”
没有回答。
林雾突然意识到什么：“现实中我们已经无法自主醒来了，是不是？这就是为什么需要‘退出选项’。”
男声没有否认：“选择A是最人道的。”
“人道？”林雾几乎笑出来，“把我们困在系统里，然后给我们两个糟糕的选择，这叫人道？”
“这是必要的。”男声说，“现在，请选择。”
林雾看着空白的空间，下定决心。他不能选择A或B，两者都是死路。他需要第三种选择。
他回想起命令行中看到的某个参数，一个看似无关的系统设置。灵光一闪，他大声说：“我选择触发安全协议Delta。”
男声突然紧张起来：“什么？你怎么知道——”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白色背景碎裂成无数像素块，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四散飞落。林雾感到自己在坠落，速度越来越快，周围是流动的数据流和破碎的图像。
在混沌中，他隐约听到那个男声的最后一句：“......不该这样......”
然后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当林雾重新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中。
这是一个看起来像图书馆的地方，高耸的书架延伸到看不见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皮革的气味。柔和的光线从不知名处洒下，在木质地板投下温暖的光斑。
他坐在一张厚重的实木书桌前，桌上散落着一些纸张和一本打开的笔记本。
“你比预计的要麻烦得多。”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雾转身，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衬衫的男人站在书架旁，手中拿着一本书。男人约莫三十五岁左右，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带着一种技术专家特有的专注神情。
“你是谁？”林雾问，“系统管理员？”
男人微微摇头，走近几步：“我是陈迹，这个系统的设计者之一。”他放下书，打量林雾，“你是怎么知道安全协议Delta的？”
林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测试事故？还是故意的？”
陈迹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比那复杂。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触发了一个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应急协议，导致系统进入了一种......不稳定状态。”
“不稳定状态？”
“你的意识现在处于系统核心与外围的边界区域。”陈迹指了指周围，“这个图书馆是一个缓冲区，通常不允许用户访问。”
林雾环顾四周。书架上的书脊没有标题，而是编码号。他随手抽出一本，打开发现里面不是文字，而是流动的代码。
“这些都是系统日志？”他惊讶地问。
陈迹点头：“你的快速理解能力令人印象深刻。难怪会选择你。”
“选择我？为什——”林雾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随机测试，是吗？你们特意选择了我。”
陈迹没有否认：“所有测试员都是精心挑选的，因为某种......特质。”
“什么特质？”
陈迹站起身，走向一排书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需要做一个真正的选择。”
他抽出一本书，书页自动翻动，停在一页上。陈迹将书推到林雾面前：“阅读。”
书页上不是代码，而是一份类似合同的文件。标题是“记忆暂存协议”，内容大致是同意将某段特定记忆暂时存储在系统中，以便进行“心理调试”。
林雾注意到签署日期是三年前，签名栏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我不记得签过这个。”他说，但心中隐约有种熟悉感。
陈迹又拿出另一本书，打开另一页。这是一段监控录像记录，显示的是林雾自己坐在类似现在的书桌前，签署文件的过程。
“三年前，你参与了一个先驱性项目，自愿暂存了一段记忆。”陈迹解释，“现在的测试实际上是那个项目的延续，目的是逐步归还记忆。”
林雾感到头痛欲裂，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实验室、神经接口、一群兴奋的研究人员......
“为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记忆暂存协议包括对协议本身的记忆暂存。”陈迹说，“这是标准程序，避免参与者因知道自己的记忆不完整而产生焦虑。”
林雾盯着那个签名。那确实是他的笔迹，但他对此毫无印象。
“那么现在的选项是什么？A和B又是什么？”
陈迹的表情变得严肃：“系统出现了意外错误。在记忆归还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问题。选项A是中止过程，清除测试期间的所有数据，包括你已经恢复的部分记忆。选项B是继续留在系统中，完成记忆归还，但这意味着你需要接受全部记忆，包括可能令人痛苦的部分。”
林雾沉默了片刻。他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技术测试，而是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如果我选择B，会记起什么？”
陈迹避开他的目光：“这我不能说。记忆归还必须是一个自然过程，外部提示会影响效果。”
林雾靠在椅背上，深吸一口气。旧纸张的气味让他感到奇异地平静。
“为什么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真相？”
“我们尝试过更温和的方式。”陈迹说，“但你的心理防御机制太强，总是拒绝接收。不得已，我们才采用了这种沉浸式体验。”
林雾回想起测试开始的场景，那些过于完美的环境，后来突然出现的“系统错误”。现在想来，确实有很多不自然的地方。
“其他人呢？其他测试员？”
“他们面临类似的选择，但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不同。”陈迹说，“现在，你需要做出决定。”
林雾看着桌面上那本打开的笔记本。上面不是代码，而是手写的文字，是他的笔迹。最近的一行写着：“记住，每个系统都有后门。”
他抬头看陈迹：“如果我都不选呢？”
陈迹皱眉：“这不在选项中。”
“但有可能，不是吗？”林雾指向那行字，“每个系统都有后门。这个图书馆就是其中之一，对吧？你不是意外被困在这里的，你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
陈迹的嘴角微微上扬，几乎难以察觉：“有趣的假设。”
林雾站起来，沿着书架行走。他的手指划过书脊，感受那些编码号的凹凸感。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一本书的编码号异常熟悉：Taurus-7
他抽出这本书，发现它比看起来要沉得多。打开封面，里面不是书页，而是一个小小的控制面板，闪着微弱的蓝光。
“你不应该能够找到那个。”陈迹说，但语气中并没有真正的惊讶。
林雾转身面对他：“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不是吗？从测试开始，到系统错误，到两个选项。你预计到我会拒绝选择，预计到我会触发安全协议，预计到我会来到这里。”
陈迹缓缓鼓掌：“非常精彩的推理。所以，你现在明白真正的选择是什么了吗？”
林雾看着手中的“书”，又看看图书馆无尽的藏书。他意识到，这个选择不是关于记忆，而是关于信任。他是否相信陈迹，相信这个系统，相信三年前的自己做出的决定。
“如果我选择相信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陈迹走向一扇林雾之前没注意到的门：“我们会继续记忆归还过程。但这次，不再有测试，不再有游戏。只有真相，无论它是什么。”
林雾犹豫着。一部分他想知道真相，无论多痛苦；另一部分则想选择安全，回到无知的状态。
他低头看手中的控制面板，突然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面板上有极细微的磨损痕迹，像是被频繁使用过。但这本书明明是从很少有人碰触的书架角落里找到的。
这个发现让他产生了怀疑。陈迹真的说了全部实话吗？还是仍有所隐瞒？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雾最终说。
陈迹点头：“可以理解。但你时间不多。系统缓冲区不会永远稳定，几小时后它就会开始崩溃。”
“如果我到那时还没决定呢？”
“系统会随机选择一个选项。”陈迹说，“现在，我建议你探索一下这个图书馆。也许你会找到帮助你做决定的东西。”
陈迹转身走向那扇门，离开前又回头补充道：“记住，林雾，不是所有陷阱都是恶意的。有时候，陷阱是为了保护你不掉入更大的危险。”
门轻轻关上，留下林雾独自在无尽的图书馆中。
他站在那里，手中捧着那本伪装成书的控制面板，心中充满疑问。陈迹的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更大的危险”？
林雾决定接受建议，探索这个图书馆。他沿着书架走，注意那些编码号。大多数看起来是随机的，但偶尔会出现一些有规律的序列。
在一个转角处，他发现了一个小休息区，有一张沙发和一张咖啡桌。桌上放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仿佛是刚刚有人放在那里的。
林雾警惕地环顾四周，但没有看到任何人。他走近咖啡桌，发现咖啡杯下压着一张纸片。上面手写着一行字：
“不要完全相信他。找出第三个选项。——过去的你”
林雾拿起纸片，翻过来看背面，但什么也没有。字迹确实是他的，与笔记本上的一样。
过去的自己警告不要相信陈迹？但这与陈迹说的相矛盾——陈迹声称这一切都是按照林雾自己之前的计划进行的。
林雾坐在沙发上，思考这个新发现。咖啡的香气真实得令人安心，但他不敢喝。在这个虚拟世界中，什么可能是陷阱？
他拿出那本“书”，仔细研究控制面板。上面有几个按钮和一个小的显示屏。他尝试按下一个标有“日志”的按钮。
显示屏亮起，显示出一系列日期和条目。最近的一条是：“缓冲区激活：用户7号介入”
林雾滚动到更早的条目，大部分是系统维护记录。但有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协议七启动：记忆重构开始”
日期是三年前，正是陈迹提到他签署协议的时候。
林雾尝试访问那条记录的详细信息，但需要密码。他下意识地输入一串数字——他公寓的门牌号加上生日。
“访问 granted”屏幕上显示。
记录展开，内容令人震惊。这根本不是自愿记忆暂存协议，而是强制记忆封锁命令。签署者不是林雾，而是一个叫做“陈迹”的人！
林雾感到一阵眩晕。陈迹骗了他。记忆不是自愿暂存的，而是被强制封锁的。为什么？那段记忆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需要被封锁？
他继续阅读记录，发现更多令人不安的细节。原来，三年前他们团队确实在进行先驱性研究，但不是简单的神经接口，而是意识上传和存储。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也发生了严重事故——一名研究员死亡。
记录到此中断，后面的部分被删除了。
林雾靠在沙发背上，试图理清思绪。陈迹可能是事故责任人，封锁了他的记忆以掩盖真相。现在的“测试”可能是为了确保记忆封锁仍然有效。
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陈迹要给他选择？为什么不直接清除他的记忆？
另一个可能性浮现在林雾脑海中：也许陈迹不是在掩盖罪行，而是在保护他。那段记忆可能太过创伤，封锁是治疗过程的一部分。
“不要完全相信他。”过去的自己警告说。
林雾站起来，决定继续探索。他需要更多信息，才能做出决定。
在图书馆深处，他发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区域。这里的书架是金属的，不像其他地方是木质的。书上的编码号也更复杂，带有颜色标记。
林雾抽出一本红色标记的书，打开发现里面是项目报告和照片。照片上是一群研究人员站在实验室里，笑着面对镜头。林雾认出了年轻的自己和陈迹，还有几个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
在人群边缘，站着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子，她似乎没有看镜头，而是盯着某个远方。林雾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但他不记得她是谁。
报告标题是“普罗米修斯项目进度报告”，内容涉及伦理委员会的审批和安全性评估。大多数技术细节被涂黑，但能看出项目涉及人类意识数字化。
林雾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一份附录：事故报告草案。
日期是三年前的昨天。标题是“实验室爆炸事故初步调查”。
报告描述了一次意外的能量过载导致设备爆炸，造成一名研究员重伤。伤者名字被涂黑，但从上下文看，似乎是那个照片中的年轻女子。
林雾感到心跳加速。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刺眼的闪光、警报声、尖叫声......
他闭上眼睛，努力捕捉那些碎片记忆。他看见自己跑向某个倒在地上的人，看见陈迹在试图控制情况，看见鲜血和扭曲的金属......
头痛欲裂，林雾不得不停止回忆。他靠在书架上喘气，汗水从额头滴落。
“你不该看那些。”陈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雾转身，发现陈迹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
“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