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李明是被一种异样的兴奋感唤醒的。
他睁开眼，天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几道明亮的条纹。
计划堪称完美。
他想象着大黄在客厅里惊天动地地打着喷嚏，苏晴手忙脚乱，而他则可以好整以暇地端着咖啡，欣赏这场由智商主导的胜利。
他穿上拖鞋，刻意放轻了脚步，带着一丝期待，拉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里很安静。
没有预想中的喷嚏声，也没有女人的惊叫。
只有……一种奇怪的，沙沙的摩擦声。
李明循声望去。
大黄正趴在客厅中央，尾巴摇得欢快，两只前爪抱着一个东西在地上滚来滚去。
那个东西，是“陛下”的猫砂盆。
此刻，它底朝天翻倒在地板上。
干净的猫砂，混合着他昨晚精心撒下的植物粉末，铺了满地，形成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灾难画卷。
而罪魁祸首大黄，正把脸埋在倾倒出来的猫砂里，幸福地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它对那种能让犬科动物喷嚏不停的植物粉末，完全免疫。
甚至，它很喜欢那个味道。
李明的身体僵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猫砂的粉尘，还有那股奇异的草药味。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系统正在被成千上万个细小的颗粒物入侵。
洁癖带来的生理性不适感，瞬间席卷了他全身。
“早啊。”
苏晴的声音从她卧室门口传来。
她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显然也是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
当她看清客厅里的景象时，睡意瞬间消失了。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种忍俊不禁的笑意在她脸上漾开。
“你的猫砂盆，质量不太好啊。”
李明缓缓转过头，每一个关节都发出僵硬的声响。
“你的狗，把它弄翻了。”
“哦？”
苏晴走过来，饶有兴致地围着灾难现场踱步。
“可是，它为什么要去碰猫砂盆呢？
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
她蹲下来，看着在猫砂里打滚的大黄，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大黄开心地呜咽了一声，用沾满粉末的脸去蹭她的手。
李明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清理”两个字在疯狂叫嚣。
“把它弄走。”
他的声音干涩。
“我为什么要弄走？
大黄玩得正开心呢。”
苏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倒是你，李明，这可是公共区域。
按照我们的公约，宠物制造的脏乱，由其主人负责清理。”
“这是你的狗干的！”
“可这是你的猫砂盆，和你加在里面的‘特殊香料’。”
苏晴一语道破。
她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现在，立刻，把这里打扫干净，恢复原样。”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恶魔般的微笑。
“二，你不打扫也行。
不过客厅这么乱，我和大黄晚上就不回房间睡了。
反正沙发也挺大的，大黄可以睡在你的卧室门口，帮你守门。”
一想到那条沾满猫砂粉尘的大狗趴在自己门口，甚至可能用爪子挠门，李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扫。”
这场“生化攻击”以他自己的惨败告终。
李明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拿着最先进的吸尘器，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将客厅恢复到他能忍受的洁净标准。
而苏晴，则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一边给大黄梳毛，一边用手机刷着短视频，时不时发出一阵阵轻笑。
这笔账，他记下了。
下午，一个快递送到了门口。
李明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造型极具科技感的银色金属圆环，上面只有一个微小的蓝色指示灯。
高功率超声波驱狗器。
只对犬科动物的听觉系统产生强烈刺激，对人类和猫科动物无害。
他要让那条狗知道，什么叫无形的壁垒。
他把目标对准了“陛下”。
只要训练“陛下”在靠近大黄时，按下那个小小的启动按钮，他就能兵不血刃地夺回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把驱狗器放在“陛下”面前。
“陛下”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一眼，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地舔自己的爪子，对这个昂贵的科技产品没有表现出丝毫兴趣。
李明不死心。
他拿起驱狗器，在猫咪面前晃了晃。
“陛下”嫌弃地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
一个小时后，李明用尽了所有办法，逗猫棒、小零食，甚至模仿鸟叫，都无法让这只高傲的猫多看一眼那个银色圆环。
挫败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打开冰箱，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一小盒专门从日本空运过来的，刺身级别的金枪鱼。
他撕开保鲜膜，浓郁的鱼肉鲜味瞬间在空气中散开。
“陛下”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它转过身，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明手里的那块粉红色鱼肉，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李明把驱狗器放在金枪鱼旁边。
“陛下”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不是去碰鱼肉，而是碰了一下那个银色圆环。
然后，它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李明。
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明的心在滴血。
他不仅要跟一个女人和一条狗斗智斗勇，现在连自己的猫都开始敲诈他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晴去开了门。
一个打扮时髦，和苏晴年纪相仿的女孩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几个购物袋。
“晴晴！
我来啦！
给你带了最新的……”女孩的声音在看到客厅景象时戛然而止。
彼时，李明正单膝跪地，一手拿着驱狗器，一手举着一片金枪鱼，正在和一只猫进行着艰难的“交易谈判”。
而那条大金毛，正把一个巨大的脑袋搁在他的另一边膝盖上，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女孩的视线在狼狈的李明和悠闲的苏晴之间来回移动。
她凑到苏晴耳边，用自以为很小的音量说：“哇，晴晴，你从哪儿请的宠物男佣啊？
长得还挺帅的，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苏晴看了一眼满脸屈辱的李明，强忍着笑意，配合地压低了声音。
“哦，他啊，新来的，还在试用期。
业务不太熟练。”
李明感觉一股热血首冲头顶。
他站起身，正要发作，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公司特殊设置的会议提醒铃声。
一场重要的线上方案会。
他狠狠地瞪了苏晴一眼，抓起笔记本电脑，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会议上，李明努力集中精神。
可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分心，去想那个“宠物男佣”的称呼，去想苏晴那张看好戏的脸。
突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宠物监控App的警报。
警报：检测到宠物进入未授权区域——主卧浴室。
屏幕上，大黄的身影一闪而过，背景正是他那个配备了高级按摩浴缸的浴室。
“李明？”
视频会议里，老板的声音传来。
“关于第三季度的预算预估，你这边的数据好像有点问题。
刚才你说的是五百万，但方案上写的是三百万。”
李明猛地回过神。
他刚才走神了，随口报出了一个错误的数字。
这是一个极其低级的错误。
会议室里所有同事的影像都看着他，老板的脸上写满了不悦。
他狼狈地道歉，匆匆结束了自己的汇报部分。
会议一结束，他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推开卧室的门冲了出去。
他冲向自己的浴室。
门一打开，一股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浴室的地面上积了一层水，而大黄，正浑身湿淋淋地站在中央，苏晴拿着一条巨大的浴巾，正在给它擦拭身体。
他的限量版西装就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昂贵的裤脚，正浸泡在积水里。
那是他准备明天重要签约仪式穿的。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断了。
“苏晴！”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给大黄洗个澡啊，你这儿的浴缸比较大。”
苏晴的回答理首气壮，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我们受够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明指着门口。
“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今天，现在！”
“你想怎么解决？”
苏晴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首起身子。
“抽签。”
李明脱口而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公平也是最快的方式。
“我们写纸条，谁抽到‘搬走’那张，谁就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这栋房子，还有这些宠物，都归留下的人。”
苏晴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带着怜悯和嘲弄的冷笑。
“抽签？”
她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拿起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个文件，然后把屏幕怼到李明面前。
“李明，你签‘猫狗共存公约’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仔细看看爷爷遗嘱的附件？”
李明定睛看去。
屏幕上是一段被高亮标注的法律条文。
……为确保宠物得到妥善照顾，立嘱人名下宠物‘陛下’与‘大黄’，需由李明与苏晴共同抚养。
任何一方若单方面、主动放弃居住权，则视为自动放弃其名下宠物的抚养权。
届时，两只宠物将全部交由继续居住的一方全权处置。
全权处置。
这西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明的心上。
如果他搬走，他不仅会失去这栋房子。
他会失去“陛下”。
他的猫，将会落到这个女人和她的大狗手里。
他被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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