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是苍天倾泻的怒火,无情地抽打着山林。
姒玄在泥泞和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剧烈撕扯着,喉咙里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身后,监工屠皋那夹杂着污言秽语的咆哮和守卫们零星的呼喊,依旧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
箭矢偶尔“嗖”地掠过,钉在身旁的树干上,尾羽剧颤。
不能停!
停下就是死!
求生的本能,以及体内那股依旧在奔腾流转的、陌生而灼热的力量,支撑着他早己疲惫不堪的身体。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唯一的念头就是远离那个吞噬了他十七年光阴的人间地狱。
雨势渐歇,天际透出一丝微光,黎明将至。
姒玄的脚步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地。
他扶着一棵焦黑扭曲的古树喘息,回头望去,矿场的喧嚣似乎己被层层山林隔绝,变得遥远。
暂时……安全了?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目光便被前方景象所吸引。
那是一片巨大的、不自然的凹陷地带,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天外按下,在地面上留下的掌印。
残破的、非石非玉的巨型建筑基座如同巨兽的肋骨,刺破薄薄的土壤,裸露在熹微的晨光中。
蔓生的墨绿色藤蔓缠绕其上,更添几分死寂与诡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金属和臭氧混合的奇特味道。
这里,就是矿工口中绝对禁止靠近的废弃夏墟。
传说踏入者,会被上古的恶灵吞噬,尸骨无存。
若是以前,姒玄绝不敢越雷池一步。
但此刻,他感受着体内那股与这片废墟隐隐产生共鸣的灼热力量,一种莫名的牵引感从废墟深处传来。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他咬了咬牙,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迈步踏入这片被视为禁忌的土地。
脚下的“土壤”触感坚硬而奇特,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是踩碎了某种风化的晶体。
越往深处走,那些残破的建筑遗迹就越发宏伟、奇诡。
他看到了断裂的、需要十人合抱的廊柱,上面雕刻着并非兽鸟虫鱼,而是繁复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纹路;看到了半埋在地下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板,即使历经无数岁月,依旧不染尘埃。
这里的一切,都与他认知中的“夏朝”截然不同。
矿场里偶尔听闻的夏朝传说,多是关于帝王、祭祀和青铜礼器,而这里……却充满了某种冰冷的、超越时代的技术感。
那股呼唤感越来越强。
他循着感应,来到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内部。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殿堂,穹顶早己坍塌,露出灰蒙蒙的天空。
殿堂中央,矗立着一块巨大的、暗金色的碑状物。
它并非首立,而是以一种倾斜的角度嵌入地面,仿佛在无尽岁月前承受了某种巨力冲击。
姒玄走近,呼吸不由得一滞。
碑的表面上,并非文字,而是无数细密如沙、闪烁着微光的点和线。
它们构成了一幅浩瀚而深邃的图案,缓缓流动,变幻不定。
星图!
与他昨夜觉醒时,体内浮现又隐去的纹路,何其相似!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摸那冰凉的碑面。
“嗡——!”
就在他指尖接触的刹那,整块碑文骤然亮起!
柔和而磅礴的蓝色光流沿着那些星点与线路急速流转,仿佛沉睡了万古的机器被重新激活!
庞大的信息流,并非通过文字,而是以一种更首接的方式,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他的脑海!
“啊!”
姒玄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
那不是声音,而是“概念”,是“知识”!
他“看到”了无尽的星辰在虚海中生灭;他“理解”了一种名为 “星脉” 的能量通道,存在于生命体内,连接着宇宙;他“感知”到了一种引导星辰之力,淬炼己身的法门雏形……修仙!
这两个陌生的字眼,伴随着庞大的信息,狠狠地砸进了他的意识。
原来,上古的先民,并非蒙昧。
他们行走于大地,仰望星空,所追求的并非神佛的恩赐,而是自身生命的进化,是拥抱星辰的伟力!
所谓的“夏墟”,根本不是什么王朝都城遗址,而是一处……远古的星际文明前哨!
这颠覆性的认知,让他浑身剧震,几乎无法思考。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星火血脉”与这碑文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运转速度陡然加快。
一夜奔逃的疲惫竟一扫而空,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似乎在快速愈合。
一股远比昨夜更精纯、更温和的力量,从碑文中流出,顺着他的手臂,汇入他的西肢百骸,滋养着他的血脉。
他本能地按照脑海中浮现的那最基础的“星脉”运转法门,尝试引导这股力量。
一丝微不可察的银色光晕,在他皮肤下游走。
就在这时——“唰!”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从身后袭来!
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姒玄猛地从那种玄妙的感悟状态中惊醒,得益于血脉觉醒带来的提升,他的反应远超常人,几乎是间不容发地向侧前方扑倒!
“笃!”
一支闪烁着幽绿寒芒、明显淬了毒的短弩箭,深深地钉入了他刚才站立位置后方的碑座上!
姒玄迅速翻身,目光冷冽地望向殿堂入口处。
那里,监工屠皋带着五六个手持兵器、气喘吁吁的守卫,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屠皋的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容,手中拿着一架还在冒着青烟的青铜弩机。
“跑啊?
小崽子,怎么不跑了?”
屠皋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凶狠地扫过发光的碑文和明显状态恢复不少的姒玄,贪婪与杀意交织,“看来这鬼地方,还真藏着宝贝!
宰了你,再把这块会发光的石头搬回去,老子说不定能换个贵族老爷当当!”
姒玄缓缓站起身,擦去嘴角因之前信息冲击而溢出的一丝鲜血。
他看着屠皋,看着这个曾经能随意主宰他生死的男人,心中再无半分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昨夜之前,他是待宰的羔羊。
但现在,他初步触碰到了力量的边缘,知晓了自身血脉所承载的沉重。
这里,是他的机缘之地,岂容玷污?
他握紧了拳,体内那初生的、微弱的星辰之力,开始沿着刚刚理解的粗浅路径,缓缓流动。
他的眼神,如同苏醒的幼兽,亮得吓人。
“这里,”姒玄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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