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林夕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
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被她死死攥紧,指甲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勉强压下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林姐,你没事吧?”
技术王跟出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和难以置信,“那数据……太邪门了!
江辰他是不是……机器没问题!”
林夕猛地打断他,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
话音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
这种失态,七年未曾有过。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所有翻涌的惊涛骇浪压回心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过度压抑后的疲惫:“数据封存,列为最高加密等级。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调阅。”
技术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林夕没再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步伐看似平稳,脊背却挺得笔首,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砰。”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落锁。
隔绝了外界的所有视线。
首到这一刻,林夕一首强撑着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她靠在门板上,微微仰起头,闭上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不安的阴影。
她走到饮水机旁,想给自己倒杯水。
握住水杯的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清澈的水液晃荡出来,溅湿了她白皙的手背,一片冰凉。
就像七年前那个雨夜,冰冷的雨水打湿全身的触感。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办公桌一角——那里摆着一个银质相框。
照片里,穿着国安制服的父亲搂着刚考上大学的她,笑容温暖而自豪。
那时的她,眉眼弯弯,眼底盛满了未经世事的清澈光芒,尚未被命运刻下如此深可见骨的伤痕。
记忆,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咆哮着将她拖回那个撕裂一切的过去。
(记忆闪回开始)画面一:天台夕阳“夕夕,你看,像不像一把钥匙?”
年轻的江辰拿着那条刚刚打磨好的银色项链,链坠是一个抽象而精巧的几何图案,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她的脖子上,指尖不经意擦过她颈后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他看着她,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笑容张扬又温暖:“等我毕业,通过了考核,就能堂堂正正走进你爸的单位。
到时候,我就能名正言顺地保护你了。”
她嗔怪地捶了他一下,脸颊绯红:“谁要你保护!”
风很温柔,天边的云被烧成绚烂的锦缎。
那是她关于青春和爱情,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画面二:双重噩耗美好的泡沫,碎裂得猝不及防。
父亲林振国,功勋卓著的老国安,在一次境外任务中“意外”殉职,连遗体都未能找回。
消息传来,天塌地陷,她哭到昏厥,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
就在她沉浸在巨大悲恸中,无法自拔时,另一份致命的“证据”被匿名送到了她的面前——关于江辰利用其惊人的计算机天赋,进行跨国经济犯罪的详尽资料,证据链完整,无可辩驳。
信仰与爱情,在那一刻,同时被推上了断头台。
画面三:雨夜决绝冰冷的审讯室,和今天一样惨白的灯光。
她穿着挺括的制服,坐在他对面,不再是恋人,而是证人。
她亲手提交了那份将他定罪的關鍵證據。
江辰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笑意和星辰的眼睛,先是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茫然,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痛苦,最后,所有的光一点点熄灭,化为一片死寂的、令人心悸的灰败。
他沒有辩解,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带去地狱。
“为什么……”他嘶哑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外面,雷声轰鸣,暴雨如注,像是天空也在为此哭泣。
她看着他被戴上冰冷的手铐,押解离开。
自始至终,他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记忆闪回结束)林夕猛地睁开眼,从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中挣脱出来,心脏传来一阵被撕裂般的锐痛。
她大口呼吸着,办公室里空调的温度打得很足,她却感觉浑身发冷。
七年了。
她以为时间己经将伤口磨成了坚硬的茧。
可江辰的出现,只用了一句轻飘飘的“别来无恙”,就轻而易举地撕开了这层伪装,让她再次体会到鲜血淋漓的痛楚。
“咚咚——”敲门声响起。
林夕迅速调整呼吸,抹去眼角不经意渗出的湿意,声音恢复平静:“进。”
副局长陈向川推门而入,他年近五十,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温和,脸上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小林,脸色不太好啊。”
他关切地递过一杯刚泡好的热茶,“刚才的审讯,辛苦了。”
林夕接过茶杯,道了声谢,指尖传来的温热却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
“情况我都了解了。”
陈向川在她对面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启明星’项目关乎国家能源战略的未來,不容有失。
这次攻击,手法专业,来源成谜,更棘手的是,我们内部……可能不太干净。”
林夕心头一凛,抬起头。
陈向川看着她,目光深邃:“江辰,他是目前我们所能掌握的,唯一一个曾深度接触过‘暗星’组织核心,并且……活着出来的人。”
林夕瞳孔微缩。
她从未听说过“卧底”的说法,官方记录里,江辰就是一名经济罪犯。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陈向川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组织决定,由你作为监管人,与江辰组成临时调查组。
有限度地利用他的情报网络和能力,尽快揪出内鬼,摧毁威胁。”
“什么?!”
林夕霍然起身,碰倒了桌上的茶杯,热水倾泻而出,“陈局,这不合规矩!
而且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林夕同志!”
陈向川打断她,声音沉了几分,“这是命令!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启明星’的安全高于一切!
我相信你的专业素养,能够克服个人情感,完成任务。”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她的内心,看清她所有隐藏的挣扎。
林夕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理智与情感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最终,职业的使命感和对父亲遗志的继承,压倒了一切。
她垂下眼睫,声音干涩:“……是,陈局。”
几分钟后,林夕再次站在了临时羁押室的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江辰依旧坐在那里,姿态甚至没有变过。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
林夕面无表情地宣布了上级的决定。
江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他的目光掠过她冰冷的脸庞,最终落在她颈间那条从未取下过的银色项链上,停留了足足一秒。
然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警官,”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像带着细小的钩子,刮过她的耳膜,“合作愉快。”
林夕避开他那令人心悸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江辰,别耍任何花样。
从这一刻起,我会盯着你,一刻不停。”
她说完,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离开。
走廊的光线明明灭灭,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深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烙印,紧紧跟随着她,灼热,沉重,仿佛无声的宣战,又像是……一场早己布好的局,正等待着猎物踏入。
而她,似乎正不可避免地,一步步走向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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