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那场关于古画修复的、短暂而奇异的“合作”之后,公寓里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的气息。
沈司辰会在经过书房时,更频繁地驻足。
他不再仅仅沉默地看,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问题。
“为什么这种矿物颜料千年不褪?”
“纸张纤维的老化速率,有数学模型可以预测吗?”
他的问题总是理性、首接,带着学术研讨的意味。
林晚会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比如将“气韵生动”比喻为“一个复杂系统呈现出的、超越其各部分总和的美感与和谐”。
他有时会点头,有时会陷入沉思,仿佛在将这种感性的知识,艰难地纳入他庞大的理性知识体系。
这种平静,在一周后的一个傍晚被打破了。
当时,林晚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她系着一条素色的围裙,锅里炖着汤,氤氲的热气让她白皙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
这几乎是这个家里最富有烟火气的一幕。
沈司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审阅一份商业计划书。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开放式的空间,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
这种场景的效率低于外出就餐38%,但……视觉观感提升了约15%。
他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不是他通常的工作号码,而是那个仅限于家族内部的私人线路。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母亲。
沈司辰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厌烦,但他还是迅速接起了电话。
“妈。”
“嗯,在看。”
“林晚?”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向厨房的方向,“她在做饭。”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空旷的开放式格局让通话内容清晰地传到了厨房。
林晚关小火,动作不自觉地放慢,心脏微微悬起。
她对那位永远优雅、也永远带着审视目光的婆婆,有种本能的畏惧。
“我知道。”
沈司辰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在陈述一份数据报告,“她的性格和背景,确实无法为目前的集团业务带来首接的协同效应。”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林晚的耳膜。
她正在切番茄的手,猛地一顿。
锋利的刀刃在指尖划过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瞬间渗了出来。
她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电话那头似乎又在说什么。
沈司辰沉默地听着,片刻后,他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回应:“我明白。
但从现有模型评估,她安静,不打扰我的工作,生活需求简单,情绪稳定。
综合来看,目前,她依然是我的最优解。”
“最优解……”林晚在心里无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原来,她在他眼中,从来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的妻子。
她只是一道经过精密计算后,得出的“目前最优解”。
像他实验室里某个性能尚可的零部件,像他演算纸上某个暂时适用的公式。
一旦出现更好的“解”,她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替换掉。
那些短暂的、关于古画的交流,那些他偶尔投来的、带着探究的目光……此刻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她所有的柔软,所有的尝试,所有小心翼翼的靠近,在他那里,都被简化成了冷冰冰的“评估参数”。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视线瞬间模糊。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丝哽咽泄露出来。
沈司辰结束了通话,将手机丢回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揉了揉眉心,似乎也有些疲惫。
他起身,走向餐厅,习惯性地准备倒水。
然后,他看见了僵立在厨房流理台前的林晚。
她背对着他,单薄的肩膀绷得紧紧的,握着刀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灶台上的汤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响着,散发着温暖的香气,却驱不散她周身那股浓重的悲伤。
沈司辰的脚步停住了。
她听到了?
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但他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反应。
为什么?
我的陈述基于客观事实,并未包含侮辱性词汇。
逻辑正确。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是解释,还是安抚?
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从未处理过这种非逻辑驱动的“错误程序”。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沉默地倒了一杯水,然后转身,像往常一样,走向了他的书房。
将那片令人无措的悲伤,隔绝在了门外。
林晚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首到书房门被关上的轻响传来,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她缓缓松开手,那把沾着些许番茄汁和一丝血痕的刀落在案板上。
她看着指尖那道细小的伤口,终于有一滴泪,砸落下来,在洁白的瓷砖上,洇开一个微小而绝望的湿痕。
最优解……原来她倾注了全部温柔与期待的婚姻,只是一道冷冰冰的数学题。
而她,随时可能因为一个更优的答案,被彻底淘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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