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长廊里，檀香与油烟混杂，仿佛正气与市井的拧巴融合。
莫钟离拖着刚挨过‘仙骨赋予’的一身燥热，脚步虚浮地踏进了标榜“天清地明”的正道仙门。
刚刚，天庭那群云层上漂来的天兵还在后头追着他号令，不过瑶灵虚一把揪住他后衣领，把他塞进门派的迎新队伍里。
“记得挺胸抬头，把你那张脸收一收。”
瑶灵虚低声嗔道，眸光里带着没来由的调侃，“仙骨就在脸上发光，总不能让大家看出来你是被‘选秀’强行塞进来的吧？”
莫钟离咀嚼着鼻腔里剩余的槐树气味，偷偷打量周围。
仙门弟子身着统一白袍，袍摆下角却各自藏着不同门派标识。
众人排得整齐，却又隐约各怀心思，像是面对一场某种庄严却滑稽的集体表演。
他不觉眨了眨眼：“这就是你们口中的‘正道盛德’？”
“盛德？”
瑶灵虚嘴角勾出一抹犀利，“你再仔细看看这些人，是在比谁的玉佩钥匙大，还是谁的小动作更隐蔽。”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一道仙光如同被天庭的拖把扫过大堂，仙门首座汤沉棠踏步现身。
当他抬手欲作道义训诫时，脚底却踩到一粒斜着滚来的槐子，顿时一个趔趄。
西下弟子强忍笑意，集体低头假装观摩地砖纹理。
汤沉棠强行转危为安，抬头不怒自威，“仙途，贵在修心正道。”
他声音洪亮，故作悠然地挥袖一圈，似是让众人忘记场上尴尬，“新晋弟子需以门规为先，心存善念，不可有一丝邪思。”
莫钟离悻悻地张了张嘴，刚要接话，边上鲲九悟鬼头鬼脑地探出半张脸。
他今日打扮成一只毛色杂乱的小狸猫，晃悠着短尾，在人群里来回串。
“哥哥，你信他吗？
仙门弟子偷腥，正道宗师斜眼，门规都是胡萝卜画在天上的。”
声音里带着怪异的戏谑。
瑶灵虚悄声附耳，对莫钟离轻吐热气：“那汤沉棠，最爱抓人违纪，每次都要来一场表面公正的‘公开审判’，不过那些所谓‘罪证’，多少都藏着猫腻。”
莫钟离咽了咽口水，近来脑壳有些发胀。
他本就对所谓正道、邪道嗤之以鼻，如今见大典上仙门众人各怀鬼胎，更觉荒唐。
就在此时，汤沉棠高声提议要举行一场“新入门弟子修心考问”。
所有人的目光，被迫移向讲台正中央，空气微微凝滞，一团混杂着踌躇和算计的气息在无形中弥漫。
“莫钟离，请上前来。”
汤沉棠的嗓音如定音鼓般响亮，莫钟离眉头一跳，走上台前。
下方弟子纷纷摇头，低声论笑。
有些老弟子己在暗中布置圈套，意图借机让新弟子出丑，好攒些门内资源和小恩小惠。
瑶灵虚一步踏出，接连递给莫钟离一包“门派通关秘籍”：小纸条里密密麻麻画着几种仙门惯用伎俩和应对套路。
莫钟离定睛一瞧，发现每招名字都奇诡：“不惹仙板”、“鸽子托管术”、“无情左手掌”……他胸中涌上一阵笑意。
汤沉棠眼带期待，问道：“仙途之始，你如何理解善恶？”
莫钟离正想循规蹈矩答一句，却鬼使神差地念起瑶灵虚写的口诀：“善恶者，天庭所列，仙门所标，无非多人投票后的主观点赞。
至于修心嘛……其实我更在意修胃。”
台下哄然大笑，有人拍桌，有人装模作样地叹气，鲲九悟首拍肚子叫好：“对啊，修心还不如修肝，仙道可太难消化啦！”
汤沉棠气得面色铁青，手指点在讲台，嗓音半咬牙：“嘴贱，也算一种修为，你若能承受后果，那本座也不阻拦。”
瑶灵虚轻轻一笑，帮腔道：“若善恶真能用门规衡量，那门规何须每年修订二十次？
怕不是当年门规条款其实是‘五年计划’？”
汤沉棠呼吸微促，欲再发话，忽见前排有一位师兄偷偷往后塞纸条，纸条落地时恰好被鲲九悟抢到。
他冷不丁展开，大声朗读：“入门新规，必须缴纳炼气丹十枚，否者按‘诈欺’论处！
——落款：丹房二赵。”
现场气氛一时间古怪得很。
莫钟离故做正经，一边用纸条盖住嘴笑，一边问汤沉棠：“请问正道，是不是以丹药多少分高低善恶？”
汤沉棠下意识地反驳，“当然不是！
丹药乃修炼辅助……”但话还没说完，人群里己有人小声抽噎，低头数着腰间的丹瓶，诸多仙门弟子面露难色，显然‘丹药门槛’早就成了门派之间隐秘的攀比工具。
场面既沉闷又滑稽，像一锅被师兄弟分吃到光的萝卜汤。
莫钟离隐约发现，这里所谓正道，只不过是装模作样、互相扯皮的惯例。
他顺势大声道：“小弟初来仙门，若有丹药不够，可否用锅底油换？”
鲲九悟趁势变回原型，尾巴摇得飞快：“谁家的锅底油不起眼？
说不定还胜过你们丹房那所谓‘百炼仙丹’！”
瑶灵虚望着汤沉棠和众长老憋红的脸色，忽而放声大笑，语气尖锐：“今日正道大典，竟无一人谈所行、无一人问所思，皆只论丹药算盘、门规字眼，你说荒唐不荒唐？”
汤沉棠终于被推至无法回避的尴尬临界点。
他抬眼环顾众人，眉宇间纠结、怒意与困惑并存。
那一刻，他原本傲气逼人的嘴角竟轻微动摇，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仙途规则的荒谬。
就在气氛僵持间，一位穿着外门服的少年突然冲上台前，声泪俱下地揭发丹坊执事私自贩卖劣质丹药。
鲲九悟趁乱用狸猫尾巴卷走桌上茶壶，莫钟离顺手递给惨叫少年一张纸巾。
台上的混乱彻底失控，正道之名在众人的耻笑和争吵中显得分外苍白。
瑶灵虚却一反常态，轻描淡写地宣布：“此间荒唐，乃为警示。
仙途正道，不在扯皮争利，只在明心见性。”
莫钟离望着纷乱的人群，嘴角浮起一丝冷意。
他忽然想到，倘若这就是“善恶”的定义，说不定自己不遵就是一种本事。
他抬头看向瑶灵虚，二人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鲲九悟还在台下扮着断尾狸猫，满堂皆乱。
仙门的仙气在空气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人间百态的酸甜苦辣。
午后霞光落入斑驳大堂，铺洒在瑶灵虚冷艷的侧脸与莫钟离暗藏不屈的眸光之间。
尴尬过后，众人散场，正道的虚影伴随风声悄然碎裂。
莫钟离无声地拍了拍衣袖，与瑶灵虚、鲲九悟一同步出长廊，仿佛踏在一场真正不同寻常的修途上。
仙门门槛后方传来脚步声，汤沉棠独自伫立，目光复杂地望向三人离去的背影。
他的内心，第一次隐隐生出一丝动摇。
此刻，苍穹下三道身影斜照，一条荒诞逆流，缓缓汇入仙途的新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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