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奢费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睡前没吃饭饿死了。
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住的好像是废弃烂尾楼;现在怎么西面都不漏风了?
哪来的墙?
哪来的被子……不对!
哪怕是阿瑞斯人刚睡醒也会有一段昏昏沉沉的时间;但就像是早八闹钟响了的大学生一样,只要看到手机上己经7:50的数字便会如同被迎面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
这床旧旧的被子就是那盆泼醒他的凉水,乔奢费立刻想起了昨天那个流浪过来的漂亮小傻子。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的多管闲事,说不定这小傻子是装的,她其实是被将军派来带他回去干活的;或者更糟,比如是皮尔派来的先锋……*“婴儿六个月大可以适量增加辅食,……一岁半以后增加食谱多样化……”宿一对照着价值半斤自己的红色厚块,试图阅读这本《新生儿护理指南》。
她只知道“护理”是“养”的意思,至于其他的……呃,蘑菇又不需要认字上学考试,蘑菇是丈育再正常不过了。
她昨天晚上过于兴奋了,把身体里那点能量全部用来催化孢子然后换成了人类的货币。
后果就是,现在她只能变成快要和本体一样轻飘飘的空心人类躲起来不见阳光,顺便学习怎么养人类。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几张红色的钞票放在宿一身边,她试着对照书上的图片进行对号入座。
“一些大米……胡萝卜洗干净……鸡肉…好像也是这么大……还有一些青豆……”或许是因为自己被煮多了,她居然意外的会做饭;即使调料没有太多,谷物被烹煮的香气夹杂着青豆的一丝苦味,鸡腿肉被切的碎碎的,淡粉色的小颗粒混在米粒间,被煮爆开的大米里的淀粉和肉中的蛋白质发生了轻微的美拉德反应,即便没有明显的变色,但鲜甜而带着油脂风味的香气仍然慢慢悠悠的从被当成锅的搪瓷碗盆没被盖紧的缝隙里溜了出去。
宿一看着书上的香菇,思考了几秒。
己知:香菇=蘑菇=健康营养她=蘑菇所以:她=健康营养仅仅半天就被乔奢费传染成单线程运行的蘑菇非常有效率的想出了办法。
她忍痛贡献了一点孢子,榨干体内最后的能量催化了一小把蘑菇,然后撒气一样随便切了两下丢进锅里。
可惜宿一此刻还不太了解人类,不然她就会知道什么叫做“赔本”——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其实应该算是她反过来在养“人类”。
*烂尾楼另一侧本来准备去垃圾桶觅食的乔奢费:杰瑞闻到奶酪香气表情包宿一其实根本没做过饭——她是个菌子,吃饭纯看天意那种;而且高温会烫死一部分菌丝。
她默默的一次又一次掀开锅盖观察饭算不算熟了,同时发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她没吃过人类的食物,现在锅里这个味道是正常的吗?
……别再一不小心给她的漂亮好人饲养员吃死了。
搪瓷盆下面的那一小堆碳己经彻底烧成了灰,她试探着尝了一口碳渣,果然没什么能量。
可能这就是变成人类的代价——她第一天来到这里就发现了,她之前经常吃的食物都莫名其妙感受不到能量;人类的食物更是奇怪,她想起看到路边那些人一边喝着什么一边吃可恶的虫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个……我能吃、尝一点吗。”
乔奢费看着身形更加单薄的女孩,心里为自己之前的恶意揣测道歉,但是嘴和胃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他发誓,他清晰的听到自己很明显的咽口水声了——死嘴快说点什么挽救一下局面啊!
“我不知道是不是熟的。”
也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吃。
宿一还没说完话,面前的人眼睛瞬间亮起来了;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好可爱的人类……就是不知道山里的那些家伙让不让她在家门口养个人类了;宿一开始神游天外,丝毫没意识到她对双方身份的认知似乎开始有点不太对劲了。
一点亮晶晶的能量突然莫名其妙砸在她身上。
宿一被迫停止思考,她看向周围唯一有意识的生命体——此刻正在光速进食的漂亮饲养员。
漂亮饲养员用仅存的一点理智和体面成功管理住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他严格遵守了“食不言”的规矩,一句话不说就是吃,脸颊鼓鼓囊囊的;她发现饲养员唇边有一颗小小的痣,像颗小小的种子,随着他说话、做出表情而被牵动着。
*宿一蓦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时她还没被人类吃过几次,对一切都还很好奇;那次雪下的很大,她看到一只灰扑扑的大尾巴到处挖来挖去,她知道是在找落叶时候的榛子和松果,或许还有栗子。
雪下的好大,大尾巴没挖到榛子,很快就躺在那里不怎么动了;她那时候只能很慢很慢的挪,想要过去让大尾巴咬自己两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反正被咬两口也没什么感觉;可是等她挪过去的时候,大尾巴彻底不动了。
雪融化之后,她“吃”了大尾巴。
她不想有一天吃掉这个饲养员,尤其是在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他比倒在雪地里的大尾巴、每次认识后都只能记住一场雨的时间的苔藓、有自我意识却仍然选择奔赴死亡的大片树木,更像是“活着”的。
宿一觉得她整个菇都胀胀的,像是在被慢慢煮熟时吸饱了水一样。
她感受着体内能量一点点上升,浑身上下的菌丝下意识变的放松。
脸上刻意附着的、用来削弱容貌攻击性的菌丝也被悄悄收起来,原本看起来暖白色的皮肤恢复成了病弱苍白的样子;眉眼狭长锋利,过高的瞳孔占比使她像是没睡醒一样懒洋洋的,看人时也不过掀掀眼皮,傲慢的如同所有人都欠她什么似的。
只有漂亮饱满的唇泛着弗洛伊德玫瑰一样秾丽娇艳的色泽,配着这张脸,更像在午夜梦回中夺人性命的女鬼了。
*狠狠的扒了几口饭后,胃里的饥饿感终于不再火烧火燎的难以忍受;乔奢费抬头努力咽下正在嚼嚼嚼的美味饭,准备至少说几句感谢的话,一瞬间被晃了眼。
这灰蒙蒙废弃楼房中的,唯有少女唇上一处亮色,教人不自觉便将视线落在她唇齿间。
几千年前刚进军队时,他和安迷修都没少被打趣;安迷修是因为明里暗里知道他是将军的儿子,他则是因为这副还算看得过去的皮囊。
那时有个前辈和他妻子非常恩爱,前辈也为此骄傲,嘴边总喜欢挂着一句“找到她的那一刻,就像遥遥看见了潘拉姆草原之花”;调侃乔奢费时甚至还会反过来说,“说不定小乔在别人眼里才是潘拉姆草原之花”,说完一众人便哈哈大笑,只留他一个人不上不下的,说不上生气,却又有些憋闷。
千年之后的现在,曾经说笑的、一同战斗的人都不在了,唯独剩下一个突然理解了那句话的他。
他喜欢地球,他也想回家,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一滴眼泪落在碗里,没留下什么痕迹;只有坐在一旁的宿一察觉到了,他身上缓慢传递过来的能量在变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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