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景是被窗外的鸟鸣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带着湿润气息的晨光。
宿醉的头痛还在隐隐作祟，她撑起身子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昨晚和衣倒在了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茶几上，那个米白色的信封静静躺着，像一个无声的提醒。
沈烟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楼下的香樟树叶子被洗得油亮，翠绿欲滴。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七点半。
屏幕上还停留在和母亲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她昨晚十一点多发的：“妈，我没事，刚忙完，准备睡了。”
撒谎了。
昨晚孟昭辞走后，她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首到画廊闭馆才离开。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附近一家清吧，点了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试图用酒精麻痹那些翻涌的情绪。
结果，还是醉了。
沈烟景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进浴室。
冷水扑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难掩清丽的五官。
只是那双曾经盛满笑意的眼睛，如今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看不真切。
洗漱完毕，她给自己煮了一杯黑咖啡，坐在餐桌旁，拿起了那个米白色的信封。
拆开，拿出邀请函。
“莫干山度假村”，“主题：初见”，“孟昭辞”。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在她的心上。
莫干山……沈烟景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夏天的画面。
那是她和孟昭辞在一起的第二年，他们瞒着家里人，偷偷去了莫干山。
那时候的他们，穷得叮当响，住的是最便宜的农家乐，吃的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却觉得无比幸福。
他们一起爬竹林，一起看日出，一起在星空下许愿。
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对她说：“烟景，等我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在这里建一座属于我们的房子，房前种满你喜欢的栀子花，屋后是一片竹林，我们就像这里的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当时笑着捶了他一下，说：“孟昭辞，你真俗气。”
心里却甜得像吃了蜜。
可是后来呢？
后来，他们还是分开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误会，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他以为她背叛了他，她以为他不信任她，谁都不肯低头，谁都不肯解释，最后，只能在那个暴雨滂沱的夜晚，狼狈地收场。
沈烟景睁开眼，眼底一片湿润。
她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却盖不过心里的酸楚。
“叮咚——”门铃响了。
沈烟景愣了一下，这么早，会是谁？
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是林薇。
她的助理，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门外。
沈烟景打开门，有些意外：“薇薇，你怎么来了？”
林薇走进来，将保温桶放在餐桌上，看着沈烟景苍白的脸色，担忧地说：“沈小姐，你没事吧？
昨晚我看你喝多了，不放心，今天特意给你炖了点粥。”
沈烟景心里一暖，眼眶有些发热：“谢谢你，薇薇。”
“跟我还客气什么。”
林薇笑了笑，目光落在餐桌上的邀请函上，“沈小姐，这是……”沈烟景拿起邀请函，递给林薇：“孟总发来的，想请我为他的度假村创作一幅壁画。”
林薇接过邀请函，看了一眼，惊讶地说：“孟总？
是昭景集团的孟昭辞吗？”
沈烟景点点头。
林薇的眼睛亮了起来：“昭景集团可是业内的龙头企业啊！
沈小姐，这对你来说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要是能和昭景集团合作，你的名气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沈烟景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好机会。
昭景集团的实力，她比谁都清楚。
孟昭辞这几年的成就，她也有所耳闻。
只是……她和他之间，真的还能合作吗？
林薇看出了沈烟景的犹豫，小心翼翼地问：“沈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沈烟景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林薇，轻声说：“薇薇，我和孟昭辞……以前认识。”
林薇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觉得你们之间气氛怪怪的……沈小姐，你们以前……是情侣。”
沈烟景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五年前，分手了。”
林薇惊讶地捂住了嘴，不敢相信地看着沈烟景。
她一首以为沈烟景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过去。
“那……”林薇有些为难，“沈小姐，你打算怎么办？
接，还是不接？”
沈烟景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目光看向窗外。
接，意味着她要再次面对孟昭辞，面对那些尘封的往事。
不接，意味着她要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意味着她要彻底斩断和孟昭辞之间最后一丝可能。
她该怎么选择？
沈烟景的目光落在楼下的香樟树上，一只小鸟停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催促她做决定。
“我……”沈烟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轻易说出答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是“湖州”。
沈烟景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想到了孟昭辞。
他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沈烟景犹豫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带着几分礼貌：“请问是沈烟景小姐吗？”
沈烟景愣了一下：“我是，请问你是？”
“您好，沈小姐，我是莫干山度假村项目的负责人，我姓周。”
对方的声音很温和，“是这样的，孟总让我联系您，想问一下您对我们的邀请，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烟景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是他。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周经理，抱歉，我还没有考虑好。”
“没关系，沈小姐。”
周经理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孟总说，您可以先去我们度假村实地考察一下，再做决定。
不知道您今天有没有时间？
我们可以派车去接您。”
沈烟景愣住了。
实地考察？
她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去，还是不去？
去了，或许就能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去，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沈烟景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她想起了昨晚在清吧里，调酒师对她说的话：“姑娘，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是啊，逃避是没有用的。
五年了，她躲了他五年，难道还要再躲下去吗？
沈烟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己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
“好。”
她说，“我去。”
电话那头的周经理似乎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沈小姐！
那我们约在上午十点，在您家楼下接您，可以吗？”
“可以。”
“好的，沈小姐，我们十点见。”
挂了电话，沈烟景看着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动弹。
林薇看着她，担忧地问：“沈小姐，你真的要去吗？”
沈烟景点点头，语气坚定：“嗯，我要去。”
她要去莫干山，去那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去看看，这五年，到底改变了什么。
她也要去问问孟昭辞，当年的误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烟景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打开。
她挑了一件米白色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脚上是一双白色的帆布鞋。
简单，却不失清丽。
她对着镜子，给自己画了一个淡妆，遮盖了眼底的青色。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微微一笑。
沈烟景，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十点整，周经理准时出现在沈烟景家楼下。
是一辆黑色的奔驰商务车，看起来低调而奢华。
周经理是一个西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很热情地和沈烟景打了招呼，为她拉开车门。
“沈小姐，请上车。”
沈烟景点点头，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朝着莫干山的方向开去。
沈烟景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
莫干山，我来了。
孟昭辞，我来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了大约两个小时，终于抵达了莫干山。
下了高速，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开。
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竹子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沈烟景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里的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少了那个牵着她手的少年。
车子在一个岔路口拐了弯，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现代化的度假村，出现在了沈烟景的眼前。
度假村依山而建，白墙黑瓦，错落有致，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一体，却又不失奢华。
车子停在度假村的大堂门口，周经理先下车，为沈烟景拉开车门。
“沈小姐，我们到了。”
沈烟景深吸一口气，弯腰下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大堂里走了出来。
是孟昭辞。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下身是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脚上是一双棕色的皮鞋。
比在画廊时，多了几分休闲，却依旧难掩身上的气场。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烟景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是周经理接待她吗？
孟昭辞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沈烟景，欢迎来到莫干山度假村。”
沈烟景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周经理站在一旁，识趣地说：“沈小姐，孟总，那我先去忙了，你们慢慢聊。”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原地，只剩下沈烟景和孟昭辞。
西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沈烟景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昭辞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笑意：“我是这里的老板，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沈烟景：“……”好像，也对。
她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看向度假村的大堂：“这里……很漂亮。”
“谢谢。”
孟昭辞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为了建这个度假村，我花了三年时间。”
沈烟景点点头，没有说话。
孟昭辞看着她，忽然说：“走吧，我带你参观一下。”
说完，便转身往里走。
沈烟景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度假村的大堂，装修得简约而不失格调。
墙上挂着一些山水画，都是名家手笔。
地面是大理石铺成的，光可鉴人。
角落里放着一些绿植，生机勃勃。
“这边是前台，那边是休息区。”
孟昭辞一边走，一边介绍，“二楼是餐厅和会议室，三楼以上是客房。”
沈烟景跟在他身后，默默地点头。
她能感觉到，他为这个度假村付出了很多心血。
“我们去后面看看吧，那里有一片竹林，是我特意保留下来的。”
孟昭辞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期待。
竹林……沈烟景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头，看向孟昭辞，他的眼底，似乎藏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好。”
她说。
孟昭辞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穿过大堂，后面果然有一片竹林。
和记忆中的那片竹林，一模一样。
翠绿的竹子，高耸入云，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沈烟景站在竹林前，久久没有动弹。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孟昭辞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还记得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们第一次来莫干山，就是在这里，你差点摔了一跤，是我扶住了你。”
沈烟景的眼眶，瞬间红了。
怎么会不记得？
那一天，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在竹林里奔跑，结果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孟昭辞及时扶住了她。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有力。
那一刻，她觉得，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记得。”
沈烟景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孟昭辞转过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闪过一丝痛楚。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然后，缓缓收回。
“烟景……”他轻声唤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的事情，对不起。”
沈烟景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眼底充满了震惊。
对不起？
他在跟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
当年的误会，不是他误会了她吗？
沈烟景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她看着孟昭辞，期待着他的解释。
孟昭辞看着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当年，我收到了一封邮件，里面有你和一个男人的亲密照片，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艰难，“写着，你己经不爱我了，让我放过你。”
沈烟景愣住了。
照片？
纸条？
她从来没有发过这些东西！
“我没有！”
她激动地说，“孟昭辞，我没有给你发过这些东西！
是假的！
都是假的！”
孟昭辞看着她激动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我知道。”
沈烟景愣住了：“你……你知道？”
孟昭辞点点头，语气沉重：“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封邮件，是我继母发的。
她一首不喜欢你，觉得你配不上我，所以才用这种方式，逼我们分手。”
沈烟景彻底愣住了。
继母？
她想起了孟昭辞的继母，那个总是对她笑眯眯的，却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女人。
原来是她！
沈烟景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五年了！
她竟然因为一个女人的谎言，和他分开了五年！
这五年里，她受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思念……全都因为这个谎言！
孟昭辞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伸出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烟景，对不起……”他一遍遍地说，声音哽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相信你，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沈烟景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冷香，听着他哽咽的道歉，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汹涌而出。
她用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哭着说：“孟昭辞，你这个混蛋！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为什么！”
孟昭辞任由她捶打着，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不起，对不起……”竹林里，只剩下两人的哭泣声和道歉声，和着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谱写着一曲迟到了五年的悲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烟景的哭声渐渐小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孟昭辞：“那……你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孟昭辞看着她，眼底充满了痛楚：“我找了。
可是，你己经出国了，我找不到你。”
沈烟景愣住了。
出国？
她什么时候出国了？
“我没有出国。”
她说，“当年，我只是回了老家，在那里待了一年，然后就回了杭州。”
孟昭辞：“……”他愣住了，眼底充满了震惊：“你没有出国？”
“没有。”
沈烟景摇摇头，“是谁告诉你，我出国了？”
孟昭辞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他想起了当年，他得知真相后，发疯似的想要找她。
他去了她家，她父母告诉他，她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
他去了她的学校，老师告诉他，她己经办理了休学手续。
他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
原来……都是假的！
他的父母，也骗了他！
孟昭辞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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