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颠簸,伴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窒息感,将林薇从昏沉中猛然拽醒。
眼前被一方厚重红绸严密遮蔽,视野所及唯余一片朦胧而压抑的绯色,连透进来的天光都仿佛浸染了沉甸甸的暗红。
身下的花轿规律地微微摇晃,每一次颠簸都透过木板,清晰地传至脊背。
轿帘外,吹吹打打的唢呐声高亢地撕扯着空气,曲调本是热闹的,落入耳中,却只觉得尖锐而空洞,听不出半分应有的喜庆,反倒像是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遥远喧哗。
密闭的轿厢内,浓烈到有些窒息的熏香气息几乎凝成实质,然而在这甜腻之中,却总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清苦药味顽强地萦绕不去——那是这具身体自带的、常年累月服药所积淀下的痕迹,如同一个无法摆脱的烙印,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中,固执地提醒着她某些冰冷的真实。
她不再是从前的林薇——而今,她是林微。
记忆融合带来的剧烈刺痛如银针扎入髓海,令她骤然从混沌中惊醒。
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前一刻她还在布满精密仪器的顶尖实验室记录数据,下一秒竟被刺目的猩红彻底淹没。
指尖触及沉重锦缎的瞬间,她骇然发觉自己正坐在颠簸的喜轿内,镂空金窗透进的阴风裹挟着铜钱纸燃烧的气味。
这支送亲队伍吹吹打打前往的,竟是百姓谈之色变的“鬼门关”!
原主的记忆清晰地昭示着她的处境:摄政王萧绝,昔日战神,如今身患重疾,瘫痪在床,性情暴戾,己接连克死三任未婚妻。
而她这个被太子弃如敝履的丞相府“病秧子”,正是被送去“冲喜”的第西任祭品。
丞相父亲冷眼旁观,生母早逝多年,身后空无一人可依。
这分明是一条死路,步步皆殇求生的本能如潮水般涌起,顷刻间吞没了所有惊惶。
那天才医者的头脑似星火燎原,飞速剖析着眼前绝境——这身子虽虚弱,久郁成疾,心脉时有惊颤,却尚存一线生机。
嫁妆微薄,唯有怯懦丫鬟翠蓉相伴。
前路,己是龙潭虎穴……“落轿——”尖利的嗓音刺破她的沉思。
轿帘猛地被掀开,一只粗砺的手将她蛮横地拽出轿外。
没有新郎相迎,没有喜乐喧天,唯有摄政王府那扇朱红的大门,如巨兽森然的血口般,寂静而冰冷地敞开着。
她被人半搀半架,几乎是拖拽着向前,步履虚浮地踉跄着,勉强跨过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火焰向上窜动,热气扑面,她裙裾的边缘几乎要被燎着。
随后,她一步步艰难地挪动,踏入了那条幽深而死寂的长廊。
廊内光线昏暗,只有远处尽头透进一点微光,两侧的高墙仿佛在不断合拢,压抑得令人窒息。
两旁侍立的仆从像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个个低眉垂眼,可在那死水般的沉默之下,目光偶尔飞快地一瞥,闪烁间,尽是藏不住的惊惧与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的麻木。
西下里只听得见她虚弱的脚步声,以及那若有若无、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的叹息。
这哪里是什么钟鸣鼎食的王府,分明是一座用金银珠玉精心堆砌而成的坟墓,繁华的表象下,只有彻骨的冰冷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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