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静得能听见雪压梅枝的微响。
顾清维持着跪姿，眼角余光瞥见那抹明黄缓缓移至身前。
她能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像X光扫描机，带着帝王特有的、能把人从皮到骨看个通透的压迫感。
“抬起头来。”
声音听不出喜怒，比这青石板还冷。
顾清依言抬头，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男人很年轻，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凝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像是常年被什么糟心事腌入了味。
他头顶的数据面板比荣贵妃的豪华多了：刘杰仁：岗位 - 皇帝 (集团CEO)KPI：国泰民安 (进度：65%/100%)；子嗣繁荣 (进度：30%/100%)；朝局稳定 (进度：55%/100%)胜任力模型：帝王心术 Lv.9；决断力 Lv.8；多疑 Lv.9；精力值 (持续下降中…)人际关系图：(与太后-黄色紧张；与前朝众臣-红黄绿交织宛如蜘蛛网；与后宫众妃-普遍绿色依赖，但连接线细若游丝…)实时状态：因边境军报烦心，对后宫琐事感到厌倦。
对“人力资源”一词产生短暂好奇，精力值-1。
顾清心里咯噔一下，CEO精力值持续下降？
这可是公司运营的大忌！
得补！
“你方才，说了什么？”
刘杰仁开口，目光扫过一旁脸色发白、想解释又不敢插嘴的荣贵妃，最后落回顾清身上，“人力资源损耗？
KPI？
朕，愿闻其详。”
荣贵妃急了：“陛下，此女胡言乱语，冲撞臣妾，其心可诛…朕在问她。”
刘杰仁眼皮都没抬一下。
荣贵妃瞬间噤声，指甲掐进了掌心。
机会来了！
顾清深吸一口气，HR的本能瞬间压制了面对皇权的紧张。
这就是一场终极面试，面前是脾气不好但手握生杀大权的CEO，她必须拿出足以打动他的《企业问题诊断与解决方案》。
“回陛下，”她声音依旧沙哑，但条理清晰，“人力资源，通俗来讲，便是‘人’的价值。
后宫诸位娘娘、宫女、太监，皆是陛下您的‘人力资产’。
方才贵妃娘娘罚臣妾长跪，表面是惩戒，实则造成了三重损耗。”
刘杰仁眉梢微挑，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其一，身体损耗。
长跪致残或致病，此资产首接折损，需额外‘医疗成本’修复，甚至提前‘报废’。”
“其二，心理损耗。
恐惧蔓延，人人自危，工作……呃，生活积极性降低，创新思维被扼杀，整体‘团队幸福感’与‘凝聚力’下降。”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机会成本损耗。
若臣妾等低位妃嫔，将每日精力耗费于躲避惩罚、相互倾轧，而非思考如何为陛下分忧、为皇家开枝散叶、甚至协理六宫创造价值，这便是最大的资源浪费！”
她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皇帝的面板，好奇状态还在，赶紧加码：“至于KPI，即关键绩效指标。
陛下励精图治，目标是国泰民安，子嗣繁荣。
可如今后宫，恶性竞争……呃，就是互相使绊子、下套的内耗行为频发，导致‘子嗣’这个核心KPI产出数量不足，质量……（她看了眼旁边只会瞪眼的荣贵妃）也堪忧。
此乃陛下核心KPI达成路上的巨大阻碍！”
刘杰仁的眼神微微变了。
他登基三年，后宫就没消停过，今天下毒明天栽赃，孩子没生几个，夭折倒有好几个。
皇后性子软和，压不住场面。
他懒得管，只觉得烦。
此刻被顾清用这种古怪又精准的方式点出来，心里那潭死水竟起了点波澜。
“依你之见，该如何？”
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好奇后面多了个思索。
“建立规则，明确权责，引导良性竞争！”
顾清斩钉截铁，“发布《后宫岗位说明书》，让每位娘娘清楚自己的‘职责范围’和‘晋升路径’；引入《绩效考核》，将‘陷害同事’设为红线，触之即‘解除劳动关系’……啊不是，是打入冷宫！
同时，奖励‘和睦同事’、‘节俭开支’、‘发明创新’等有益于后宫整体‘运营效益’的行为，与月例银子、份例挂钩！”
荣贵妃听得目瞪口呆，这都什么跟什么？！
刘杰仁却沉默了。
他看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却目光灼灼的顾清。
这番话，荒谬，离经叛道，却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心头那把更锈的锁里。
“陛下！”
荣贵妃终于忍不住，“此女妖言惑众，扰乱宫闱…够了。”
刘杰仁打断她，目光依旧停在顾清身上，“顾才人。”
“臣妾在。”
“你说得头头是道。”
他慢慢踱了一步，龙袍的下摆几乎扫到顾清的鼻尖，“朕这后宫，在你眼中，怕是早己千疮百孔，积重难返了吧？”
压力骤增！
这是送命题！
顾清头皮发麻，但输人不输阵，HR的尊严不能丢！
她硬着头皮，掷地有声：“回陛下，问题确实存在！
但正因为积弊己深，才更需要一场彻底的‘组织架构优化’与‘企业文化建设’！
只要方法得当，必能盘活现有‘人力资产’，提升整体‘运营效率’，助力陛下核心KPI超额完成！”
她甚至下意识地想摸名片，想起身给对方一份自己过往的成功案例PPT。
刘杰仁看着她那副“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整个后宫”的架势，再想到她提到的“子嗣质量堪忧”，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忽然弯腰，从身旁的太监手里取过一份刚才正在看的、关于边境摩擦的奏折，随手扔到了顾清面前的青石板上。
“顾才人，”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决定命运的分量，“朕给你一个机会。
这份名册，记录着近日让朕心烦的几桩‘人事’。”
顾清低头一看，那哪里是名册，分明是奏折！
但皇帝说它是名册，它就是名册。
“三日内，”刘杰仁居高临下，目光深邃，“给朕一份能解决这上面所有问题的……《后宫人力资源管理初步方案》。”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意味不明：“做得好，朕许你协理六宫之权。
做不好……你这套‘人力资产’，朕就只好当做‘不良资产’，彻底‘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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