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解剖室，惨白的无影灯将不锈钢台面照得纤毫毕现。
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
沈砚站在解剖台旁，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专注而锐利。
他刚刚完成了尸表的详细检查，此刻正准备进行系统解剖。
助手小陈站在一旁，神情肃穆。
“开始吧。”
沈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解剖刀划开皮肤，动作精准而稳定。
沈砚的左手虽然有残疾，但右手的控制能力却异常出色，每一刀都恰到好处。
他的目光扫过皮下组织、肌肉、血管……寻找着任何异常的痕迹。
“颈部扼痕，”他一边操作一边口述，“扼痕呈新月形，左右对称，符合双手扼颈特征。
但……”他用止血钳轻轻拨开颈部肌肉，“甲状软骨上角骨折，舌骨大角未见骨折。
这在典型扼颈死亡中较少见，通常提示扼颈力量并非持续施加，或者……有其他致死因素干扰。”
他继续向下探查，当打开胸腔时，眉头微微皱起。
“肺脏体积增大，边缘钝圆，切面呈暗红色，挤压有大量泡沫状液体溢出。”
沈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是急性肺水肿的典型表现。
结合尸斑特征……窒息合并中毒的可能性极大。”
他小心地提取了心血、胃内容物、肝脏和肾脏样本，交给一旁的毒理实验室技术员：“加急，重点筛查有机磷类农药，尤其是敌敌畏。
另外，做一个胃内容物的毒物浓度梯度分析，看看毒物摄入时间和死亡时间的关系。”
接下来是消化系统。
胃内容物是半消化的牛排、西兰花和红酒。
沈砚仔细检查了胃黏膜，没有发现明显的腐蚀或出血点。
“死者最后一餐是在死亡前2-3小时吃的。”
他判断道，“地点很可能是在一家比较讲究的西餐厅。”
解剖接近尾声，沈砚的目光落在死者的双手上。
他再次仔细检查了指甲缝里的残留物，并取了样本。
同时，他对裙摆缺失部分进行了精确的测量和拍照。
“小陈，”他忽然开口，“把那件真丝连衣裙拿过来。”
小陈立刻将证物袋递过去。
沈砚戴上新的手套，小心地取出裙子。
他将缺失部分的边缘对齐，用尺子测量，然后在解剖记录本上画了一个示意图。
“切割痕迹非常整齐，”他指着示意图说，“切口呈首线，边缘没有毛边，说明使用的工具非常锋利，而且操作时很稳定。
不是慌乱中所为。”
他将裙子放回证物袋，眼神深邃：“凶手很可能是在从容地清理现场，目的就是为了取走那块沾有关键证据的布料。
那块布料上，可能有他的DNA、血迹，或者……某种特殊的化学物质。”
解剖结束，沈砚脱下沾满血污的手套，走向旁边的观察室。
陆沉和林薇己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初步结果出来了？”
陆沉急切地问。
沈砚点点头，将解剖初步报告递给他们：“死因是急性敌敌畏中毒合并扼颈窒息。
毒理实验室己经确认，死者体内敌敌畏浓度远超致死量。
死亡时间在昨天下午3点到4点之间。”
“敌敌畏？”
林薇惊讶，“这东西现在很少见了，一般家庭不会有。”
“但在一些农村地区或者个体农户、小餐馆里，偶尔还能见到，用于杀虫或清洁下水道。”
沈砚补充道，“另外，指甲缝里的金属碎屑，初步检测是黄铜——可能来自老式门锁、门把手，或者某种工具。
裙摆缺失部分，切割专业，不像是普通家用剪刀能做到的。”
陆沉沉思片刻：“第一现场是高档室内，有巴西木棉家具，死者穿着名牌裙子，最后一餐在西餐厅……这指向一个有一定经济条件、生活讲究的人。
但凶手又使用了敌敌畏这种‘土办法’，还能专业地清理现场……这有点矛盾。”
“不矛盾，”沈砚摇头，“敌敌畏可能是凶手随手从某个地方拿到的，比如他工作的地方。
而清理现场则显示出他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提前演练过。
这说明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预谋的谋杀。”
“有预谋……”陆沉眼神一凛，“那死者的身份查到了吗？”
“查到了。”
林薇立刻接上，“通过指纹比对，死者名叫苏晚，28岁，是‘云裳’服装公司的设计总监。
单身，住在市中心的‘铂悦府’高档公寓。
她社交圈很广，但最近半年，似乎和一个叫周明远的男人走得很近——他是一家小型园艺公司的老板，专门为高端住宅做绿植维护和杀虫服务。”
“园艺公司？”
沈砚眼睛一亮，“那他很可能接触到敌敌畏！
而且，园艺工具里，也可能用到黄铜部件，或者需要锋利的刀片修剪植物。”
“立刻调查周明远！”
陆沉果断下令，“查他的行踪、背景、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同时，去苏晚的公寓，重点搜查是否有园艺公司的宣传册、收据，或者周明远的指纹、DNA。
另外，那块缺失的裙摆，很可能沾了他的血迹——也许在搏斗中，苏晚抓伤了他。”
“明白！”
林薇立刻行动。
沈砚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有动。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阴沉的天空。
雨水己经停了，但空气里的湿气和压抑感丝毫未减。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苏晚那双空洞而困惑的眼睛。
她为什么困惑？
她是不是认出了凶手？
那块缺失的布料上，到底沾了什么，让凶手如此紧张？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技术科打来的。
“沈法医，裙摆缺失边缘的纤维分析有结果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兴奋，“我们在断口处发现了微量的特殊染料残留——是一种限量版的意大利真丝专用染料，只有‘云裳’今年春夏高定系列用过。
而根据苏晚的设计手稿，这件裙子的裙摆内侧，原本绣有一个隐藏的品牌logo，用的就是这种染料。”
沈砚握着手机，眼神变得锐利：“所以，凶手割走那块布，很可能是因为logo位置被血浸透了，或者……他的指纹正好留在了那个隐蔽的位置。”
“对！
而且，我们在苏晚公寓的沙发缝隙里，找到了半张园艺公司的服务合同，客户签名是苏晚，服务内容包括‘绿植养护及虫害防治’，落款日期是上周。”
沈砚点点头，心中己有了初步轮廓：周明远，一个表面温文尔雅的园艺师，实则因爱生恨（或因经济纠纷），精心策划了谋杀。
他利用工作之便进入苏晚公寓，在饮料中掺入敌敌畏，待其中毒后扼颈致死。
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他割走了沾有自己血迹或指纹的裙摆——尤其是那个只有‘云裳’内部人才知道的隐藏logo位置。
而黄铜碎屑，可能来自他随身携带的园艺剪或工具箱。
这不是什么惊天阴谋，而是一起精心策划、手法专业但动机普通的谋杀案。
凶手利用了自己的职业便利，也暴露了自己的职业特征。
沈砚知道，真相，或许就在那个看似不起眼的园艺公司老板身上。
而那块缺失的裙摆，就是指向他的铁证。
风暴或许不大，但足以摧毁一个人的生命——以及另一个人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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