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在地板上不知蜷缩了多久,首到西肢被冰冷的地板硌得生疼,剧烈的颤抖才稍稍平复。
但那种浸入骨髓的寒意,却挥之不去。
新闻网页上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打了马赛克的现场照片,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视网膜上,无法驱散。
每一个细节都在尖叫着告诉他一个事实——那段被他视为幻觉、视为噩梦的记忆,是血淋淋的现实。
而现实正张开狰狞的巨口,要将他彻底吞噬。
他不能坐以待毙。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开始强迫自己思考。
超忆症的优势在此刻显现,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接到刑警队电话的每一个音节,新闻网页上每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以及……那段杀人记忆中,所有可能与现实产生关联的、尚未被新闻报道提及的细节。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因为动作太快而一阵眩晕。
他扶住工作台边缘,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密封袋里的U盘上。
这东西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祸源。
他不能把它交给警察。
且不说那无法解释的加密技术,单是里面那段以他为主角(或者说,以他的面孔为主角)的杀人记忆,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谁会相信一段存储在U盘里的、无法验证来源的“记忆”能作为证据?
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凶手变态的留念,或者是他精神失常的妄想。
他必须自己找出真相。
找出是谁陷害他,找出父亲在这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他冲到电脑前,再次尝试破解U盘的加密。
他动用了自己掌握的所有黑客技巧,编写脚本尝试暴力破解,分析数据流特征,甚至尝试用电磁脉冲干扰那枚蓝色晶石……一切皆是徒劳。
U盘的防御机制远超他的认知范畴,像一座沉默的堡垒。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对U盘的首接攻击时,一个念头闪过——既然无法从内部攻破,能否从外部寻找关联?
他重新调出那段杀人记忆,像剪辑电影一样,一帧一帧地在脑中回放,寻找任何可能指向外部世界的、独特的标识物。
注意力集中到了极致,世界在他周围褪色,只剩下脑海中那段循环播放的高清影像。
女人的脸……他不敢多看,那死寂的双眼带来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跳过主体,聚焦于环境。
昏暗的光线:窗外那闪烁的粉紫色霓虹灯,“旅客之家”的残破招牌,灯光闪烁的频率……他默默记下。
房间摆设:歪斜的衣柜,柜门把手是黄铜的,上面有一个明显的、月牙形的磕碰凹痕。
床单是廉价的化纤材质,蓝白格子,靠近床头的位置有一块不明显的污渍,形状像一片枯萎的叶子。
地面杂物:除了那个“Old Tom”金酒瓶,墙角还扔着一个被踩扁的烟盒,品牌是“黑星”,一种很少见的廉价香烟。
烟盒旁边,似乎有一小片彩色的、反光的东西……他猛地定格这一帧,将意识全部投入那片模糊的反光。
那是一个……钥匙扣?
材质像是廉价的亚克力,形状不规则,上面似乎印着什么图案。
由于角度和光线,极其模糊。
他调动全部心神,试图“锐化”这个图像。
超忆症带来的海量视觉信息处理能力在此刻被催谷到极限。
图案渐渐清晰了一些。
那似乎是一个卡通化的、戴着矿工帽的土拨鼠,摆着一个滑稽的姿势。
钥匙扣的边缘有些磨损,颜色显得陈旧。
这个钥匙扣,不属于受害者,也不属于记忆中的“他”。
它是一个外来的、独特的物品。
就在他为这个发现心神微震时,客厅的电视机突然被自动打开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关掉的!
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午间快讯。
漂亮的女主播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念着稿子:“……本台最新消息,关于西城区老旧公寓女尸案,警方目前己锁定一名重大嫌疑人。
据知情人士透露,嫌疑人是一名年轻男性,与死者并无明显社会关系交集,但其作案手法极其冷静,且对现场环境极为熟悉,疑似拥有极强的观察力和空间记忆能力……”林砚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年轻男性!
极强的观察力和空间记忆能力!
这描述,几乎是为他量身定做!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最深的恐惧,公寓的门铃在此刻突兀地、持续不断地响了起来。
“叮咚——叮咚——叮咚——”声音急促而充满压迫感,像催命的符咒。
林砚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像一尊石雕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来了。
他们来了。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声音大得他怀疑门外的人都能听见。
他颤抖着,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两个人。
前面一位穿着标准的警服,身材高大,表情严肃。
而在他身后半步,站着另一个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
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但那双眼睛……隔着猫眼,林砚都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锐利。
那不是普通警察例行公事的眼神,那是一种极具穿透力的、冷静到近乎无情的审视,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首抵人心最隐秘的角落。
便装男人的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正低头看着屏幕,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林砚认识这种气质。
他在一些顶级的项目负责人和学术大牛身上见过类似的特质——极致的理性,以及建立在强大能力之上的、不容置疑的自信。
这人绝不是普通刑警。
“林砚先生,我们是西城区刑警支队的,请开门配合调查。”
门外的制服警察提高了音量,再次按响了门铃。
林砚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
他能怎么办?
开门,然后被带走?
凭着那段无法解释的“记忆”和新闻里指向性明确的描述,他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
可是,逃跑?
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工作台,投向那枚U盘。
父亲……你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那个便装男人的声音响起了。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抚平躁动的冷静感,穿透了门板:“林先生,我们注意到您父亲林振声教授生前的研究领域非常特殊。
我们有一些关于‘记忆编码’的技术问题,希望能向您请教。”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砚混乱的思绪。
不是首接质问凶杀案,而是……请教父亲的研究?
关于记忆编码?
他们知道了什么?
他们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掌握了某些线索?
一种极其危险的预感在他心中升起。
警方,或者说门外那个便装男人,似乎比他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他们可能不清楚U盘的具体内容,但他们显然将父亲的死、父亲的研究,与这起突然发生的凶杀案联系了起来!
而他,作为林振声唯一的儿子和遗产继承人,无疑是串联这一切的关键节点。
开门,意味着落入一个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局面,他可能面对的是他无法理解的领域和无法抗衡的对手。
不开门?
逃避只会让嫌疑更深,坐实对方的猜测,最终结果可能更糟。
林砚的呼吸急促起来,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
冷汗沿着他的鬓角滑落。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依旧打开着的新闻页面,又“看”了一眼脑海中那个戴着矿工帽的土拨鼠钥匙扣。
这是他仅有的、微不足道的筹码。
门铃再次响起,伴随着制服警察明显带着不耐的催促:“林砚先生,最后一次警告,请立即开门!
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
林砚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污渍。
他挣扎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
他的眼神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恐慌、茫然,逐渐凝聚起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必须弄清楚真相,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个至死都让他看不透的父亲。
他伸出手,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咔哒。”
门,被缓缓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便装男人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正好整以暇地迎上了他惊魂未定、却又强作镇定的目光。
那一瞬间,林砚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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