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带着百年沧桑与复杂情绪的“阿弃”,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
但袁弃的眼神,只在最初波动了一瞬,便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
她握着嗡鸣不止的罗盘,缓缓站起身。
重瞳清晰地“看”着楼梯尽头那团幽暗的人影,声音冷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寂:“破局?
我连局眼都还未找到,何谈破局。”
她没有承认那声“师妹”,也没有否认。
在这种敌友难辨、虚实交错的境况下,任何情绪化的回应都可能落入对方的节奏。
她选择将焦点拉回现实——这栋凶宅本身。
那黑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对她冷静到近乎漠然的反应感到些许意外。
周遭那粘稠如墨的怨气,也随之滞涩了片刻。
袁弃不再看它,而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膝上的罗盘。
磁针依旧死死钉向楼梯方向,但针尾却在极高频地颤抖,显示那怨灵的核心虽在二楼,但其力量场却如同蛛网般遍布整栋别墅,尤其是……与水相关的地方。
她回想起踏入此地时感知到的那股顽固的水腥气,以及脑海中闪过的洪水滔天的破碎画面。
“水煞……”她低声自语,指尖拂过罗盘上代表“坎”位的刻度,那里对应五行中的水。
仿佛是回应她的判断,一楼客厅靠近落地窗的那面墙壁,突然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水珠。
不是喷涌,而是缓慢的、阴冷的渗透,水迹迅速扩大,颜色暗沉,带着湖底淤泥的腥味。
紧接着,厨房方向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像是所有水龙头被同时拧到最大。
但袁弃“看”得清楚,那里的水管并无实际水流,那声音纯粹是由浓烈的阴性能量模拟而成,旨在扰乱心神。
温度还在持续下降,空气中凝结出淡淡的白色寒雾。
袁弃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她更加清醒。
她知道,单纯的言语试探己经结束,接下来是真正的较量。
这怨灵在用它的方式展示力量,或者说,在逼迫她展示实力。
她从旧布袋中,取出了那半截雷击木。
木头只有巴掌长,通体焦黑,表面布满天然形成的雷纹,握在手中,能感受到一股内敛的、至阳至刚的灼热气息。
这是天地雷霆留下的印记,对阴邪之物有着天生的克制。
她没有立刻催动,只是将雷击木握在左手,右手依旧托着罗盘,迈步向楼梯走去。
盲杖点在铺着地毯的楼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步,两步……越往上,那股湿冷的怨气就越发浓重,几乎要凝结成水滴落在皮肤上。
耳边再次响起了细碎的呢喃和压抑的哭泣,这一次,距离更近,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吹气。
楼梯转角处,一副挂在墙上的装饰画突然“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玻璃画框碎裂,画布上描绘的宁静湖景被裂痕撕扯得支离破碎。
袁弃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
她的重瞳紧紧锁定着二楼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着的、散发出最强怨念波动的房门——那里,很可能是主卧室,也是这“水煞锁魂局”真正的核心所在。
就在她踏上二楼走廊的瞬间,异变陡生!
脚下的地毯突然变得湿滑粘腻,仿佛刚刚被水浸泡过。
走廊两侧的墙壁渗水现象更加严重,浑浊的水流如同泪痕般蜿蜒而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片片浅浅的水洼。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水洼之中,开始倒映出一些扭曲的、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影子——挣扎的人形,绝望挥舞的手臂,被水流淹没时张大的嘴巴……幻象伴随着强烈的精神冲击,试图将她拖入那场百年前的水患恐惧之中。
袁弃冷哼一声,左手雷击木微微发烫,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护住心神。
她右手指尖在罗盘边缘快速划过,口中低诵一句清心咒诀。
那些凄惨的幻象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淡化、消散。
她步伐坚定,继续向前。
距离那扇房门只有三步之遥时,房门“吱呀”一声,自行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门内,是更加深邃的黑暗,浓得化不开。
冰冷的水汽如同实质般从门缝中涌出。
袁弃在门口停下。
她能“看”到,房间内部,怨气的浓度达到了顶点。
那团人形黑影,就悬浮在房间中央。
而在地板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己干涸的液体,勾勒着一个复杂而诡异的图案——那并非正统道家符箓,更像是一种融合了邪祭与诅咒的古老禁制。
禁制的核心,似乎镇压着什么东西。
而那东西散发出的气息,与这弥漫整栋别墅的水煞怨气息息相关。
“锁魂之局……”袁弃瞳孔微缩。
她明白了,这怨灵并非简单地滞留人间,它是被人用邪术,强行锁在此地,与这水脉怨气融为一体,形成了这个近乎无解的风水死局。
破局的关键,或许不在驱散它,而在解开这个“锁”。
那黑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明悟,它周身的幽暗微微波动,那个声音再次在她脑中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与嘲弄:“看到了吗?
师妹……不,这一世的‘袁弃’。”
“这局,困住的,从来不止是我。”
话音未落,地板上的暗红色禁制突然亮起微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房间内传来,试图将袁弃拉扯进去!
同时,走廊两侧的渗水猛地加剧,浑浊的水流如同有了生命般,汇聚成数条水蟒,朝着袁弃缠绕而来!
前有禁制吸力,后有水煞化形。
危机,一触即发!
袁弃眼神一厉,左手雷击木骤然举起,体内那微弱却精纯的道家真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
“嗡——!”
雷击木上的焦黑雷纹仿佛活了过来,绽放出刺目的白金色电光,至阳至刚的气息轰然爆发,如同小型雷霆炸响!
“敕!”
一声清叱,电光如龙,横扫而出!
“嗤——!”
缠绕而来的水蟒在触及电光的瞬间,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凄厉的(能量层面的)嘶鸣,瞬间蒸发消散!
房间内传来的吸力也为之一滞!
光芒照亮了门内的一切,也瞬间刺痛了那团黑影,让它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袁弃趁此机会,身形向后急退数步,脱离了房门前的危险区域。
她脸色微微发白,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去了她小半真气。
这具身体,确实比想象中还要不堪重负。
她站在走廊中,重瞳冰冷地注视着门内再次隐入黑暗的黑影,气息微喘。
那黑影似乎也消耗不小,怨气波动变得有些不稳。
沉默在双方之间蔓延,只有墙壁渗水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一丝……更深的探究:“你的力量……为何如此衰弱?
这与当年的你,相差太远。”
袁弃心中一震。
它果然能感知到她的状态!
它口中的“当年”,指的是那些破碎记忆中的前世吗?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是谁锁住了你?
这局,又是何人所布?”
黑影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久,仿佛触及了某个核心的秘密,或者,是某种更深沉的禁忌。
就在袁弃以为它不会回答时,那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缥缈:“布局者……早己化作黄土。”
“至于锁我之人……”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在回忆,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叹。
“你心中,不是己有猜测了么?”
袁弃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立于狂风暴雨中的青色道袍背影,以及那声清越决绝的“镇”!
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难道……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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