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男孩这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她。
她还撑着那把黑伞,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连一点泥点都没有。
她的皮肤很白,手指也很白,握着伞柄的姿势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规整。
“伤了。”
苏清辞陈述一个事实,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会感染。”
男孩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又低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嗯”了一下。
苏清辞没再问什么。
她弯腰,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在旁边相对干净的纸箱上,然后蹲下身。
这个动作让她离他近了些,男孩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花香的味道,干净得让他有些恍惚。
“能走吗?”
她问。
男孩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赶紧摇了摇头。
他的腿也有点疼,是早上被那个“叔叔”踢的,但他更怕跟她走。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跟她走呢?
苏清辞看着他这副犹豫不决、像受惊兔子一样的样子,没再废话。
她站起身,伸出手,首接抓住了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
她的手指很凉,力气却比看起来大得多。
男孩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颤,想挣脱,却被她抓得很稳。
他急了,带着哭腔小声说:“我……我不……别乱动。”
苏清辞打断他,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我家有药。”
她没解释为什么要带他走,也没问他的名字,他的家在哪里,就像做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看见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顺手捡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男孩被她拽着,踉跄着站起身。
腿果然很疼,一落地就差点摔倒,幸好被她牢牢地抓着。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鞋子,又看看她那双干净的小皮鞋,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我……我脏……”他嗫嚅着,想挣开。
苏清辞却像没听见一样,拉着他就往外走。
她的步伐不快,似乎在迁就他的速度,黑伞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遮住了他的头顶,自己的半边肩膀却露在了雨里,很快被打湿,深色的水渍在白色的连衣裙上晕开。
男孩看着那片水渍,又看看她握着自己胳膊的、干净的手指,忽然就不敢再挣扎了。
他任由她拉着,一步一步地走出那个阴暗潮湿的杂物间,走进那条弥漫着霉味的窄巷。
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规律的声响,他能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还有自己那颗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的心脏声。
他偷偷抬起一点头,看见她线条优美的侧脸,被雨水打湿的鬓角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柔软。
她的眼神依旧很静,望着前方,仿佛只是在走一段再平常不过的路。
可男孩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就像一只被困在黑暗里很久的雀鸟,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翅膀。
巷口,那辆黑色的轿车还在等着。
司机看到苏清辞拉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走出来,明显愣了一下,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只是赶紧下车,想接过苏清辞手里的伞。
“不用。”
苏清辞淡淡道,拉着男孩径首走向后座。
她打开车门,把男孩推了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上来,收起伞,放在脚边。
车厢里很宽敞,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干净得让男孩浑身不自在。
他局促地缩在角落,尽量让自己不碰到座椅,也不碰到她。
他能感觉到真皮座椅冰凉的触感,和自己身上的湿冷、肮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清辞没管他,只是对前排的司机说:“王叔,回家。”
“好的,大小姐。”
王司机应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轿车平稳地驶离了这条阴暗的小巷,汇入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男孩偷偷看向窗外,看着那些熟悉的、破旧的老房子被一点点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高楼大厦和明亮的橱窗。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既紧张,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弱的期待。
他不知道她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他攥紧了那只被她拉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她指尖的凉意。
他偷偷抬眼,看向身边的女孩。
她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
雨还在下,雨点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水痕,模糊了窗外的风景,也模糊了她的表情。
男孩忽然觉得,这个梅雨季,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至少,在这样一个潮湿又灰暗的下午,他遇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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