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自习课被临时改成了换座位，班主任抱着花名册站在讲台前，手里的粉笔头在黑板上勾划座位表，白色粉笔灰顺着敞开的窗缝飘进来，混着初秋的风落在顾惊寒的课桌角。
教室里早没了往日的安静，搬书的“哗啦”声、铁椅子拖动的“吱呀”声裹在一起，连后墙挂钟的“滴答”声都被盖得模糊。
顾惊寒抱着一摞练习册站在过道里，指尖无意识地捏着册页边缘，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影，往斜前方第二排飘——利依淋正弯腰收拾桌肚里的东西，浅蓝色笔袋从语文课本上滑下来，滚到米色帆布鞋边。
她蹲下去捡的时候，鬓角那缕总爱晃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连低头时轻轻抿着唇的样子，顾惊寒都看得清楚。
上周换座位还隔着三排课桌，他只能趁老师转身板书的间隙，用余光偷偷瞄她握笔的姿势，现在盯着黑板上还没写完的座位表，心里竟有点发慌，怀里的练习册都捏得紧了些。
“第西组，倒数第二排，顾惊寒、利依淋。”
班主任的声音落下来时，顾惊寒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怀里的数学练习册差点滑下去，他赶紧用胳膊肘死死顶住，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半拍，往倒数第二排的空位走。
刚把书搁在左边课桌，身后就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转头时，正撞见利依淋抱着笔记本站在旁边，手里还捏着那支他看了无数次的天蓝色水笔——笔杆上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墨渍，是上次她抄笔记时蹭到的。
“我坐这边。”
利依淋的声音轻轻的，往右边的座位挪了挪，怀里的笔记本没拿稳，最上面那本《数学错题集》滑了下来。
顾惊寒伸手快，指尖先一步碰到了封面，顺带蹭过她的手背——她的手有点凉，像刚碰过窗沿的风。
两人都顿了一下，顾惊寒赶紧把本子递回去，耳尖先热了，低头假装整理练习册，却没注意把英语书和物理书摞反了，封面上的单词和公式挤在一起，格外显眼。
利依淋把东西放在桌上，弯腰将椅子往里面挪了挪，动作轻得像怕碰响桌腿。
刚才顾惊寒伸手接本子时，她看清了他手腕上的深灰色皮筋——上周体育课他跑八百米，就是用这个扎的头发，没想到平时总套在手腕上。
她偷偷瞥了眼他的侧脸，他正低头翻书，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下投了片浅淡的阴影，和之前隔着三排课桌看见的样子没差，只是现在离得近，连他耳后那点没剪齐的碎发都看得分明。
班主任在前面敲了敲黑板，“都坐好，发上周的数学测验卷。”
教室里瞬间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的轻响。
顾惊寒刚把摞反的书换过来，胳膊肘就碰到了软乎乎的东西——是利依淋的校服袖子。
她正往桌肚里塞笔袋，胳膊往他这边偏了点，两人的浅灰色校服袖子叠在一起，薄布料贴在皮肤上，透着点温温的热。
利依淋赶紧往旁边缩了缩胳膊，指尖捏着笔袋拉链来回扯——换座位时慌慌张张，拉链齿卡了根细碎的棉线头，怎么拉都合不上。
她低头用指甲去抠，没留意顾惊寒的目光早落在她指尖上。
顾惊寒盯着那根缠在拉链上的线头看了半分钟，终于忍不住，声音压得低低的：“我帮你弄？”
利依淋抬头时，刚好撞进他的眼睛，他眼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手抬到半空又顿住，像是怕打扰到她。
她轻轻点了点头，把笔袋递过去。
顾惊寒接过来时，指尖又蹭过她的指腹，这次没像刚才那样慌着缩回去，反而放慢了动作——早上出门前他特意剪了指甲，确定不会刮到她。
他用指尖捏住那根线头，轻轻一扯就拽了下来，拉链“咔嗒”一声拉得顺滑，递回去时，看见利依淋的嘴角悄悄弯了弯，小声说了句“谢谢，顾惊寒”。
测验卷发下来，红色的分数在白纸上格外扎眼。
顾惊寒扫了眼自己的卷子，最后一道几何题扣了两分，刚摸出红笔准备改，就瞥见利依淋对着自己的卷子皱起了眉——那道题她画错了辅助线，整道题的步骤都偏了。
他记得上周老师讲这道题时，他偷偷看她抄笔记，见她在草稿纸上画了好几个歪扭的圆，显然没跟上思路。
犹豫两秒，顾惊寒把自己的卷子往课桌中间推了推，声音压得更低：“辅助线要连圆心和切点，上次老师讲的时候，我记了步骤，你看这里……”利依淋往他这边凑了凑，肩膀轻轻碰到他的胳膊。
顾惊寒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味，不是浓郁的花香，是清清爽爽的柠檬味，和她上次放在桌角的柠檬味护手霜一个味道。
她的指尖点在他卷子的辅助线上，顺着线条慢慢划过去，“当时老师讲得太快，我还以为要连半径。”
说话时，气息轻轻落在顾惊寒的胳膊上，他感觉小臂有点麻，握着红笔的手都顿了顿，连讲解的语速都慢了半拍。
前排的同学突然回头借橡皮，顾惊寒赶紧把卷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假装低头算错题步骤。
利依淋也收回手，把自己的卷子摊开，却没立刻动笔，用余光偷偷看他——顾惊寒正皱着眉在草稿纸上画图，笔尖勾勒的圆规规矩矩，和上次他隔着三排课桌，偷偷看她时画的那个圆，几乎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低头在自己的卷子上补画辅助线，这次画得又首又准。
自习课过半，班主任拎着教案下来巡堂，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笃笃”声顺着过道往后排走。
顾惊寒刚把整理好的笔记往利依淋那边推了推——里面特意补了她没跟上的那道题的详细步骤，眼角余光就瞥见班主任往这边走，赶紧把笔记往自己这边挪，假装盯着错题本皱眉。
利依淋也察觉到了，手里的笔飞快地在卷子上写着，可视线却没离开顾惊寒的手——他的指尖还停在笔记边缘，显然是想让她看。
等班主任的脚步声走远，顾惊寒立刻把笔记推了过去，动作快得像怕被发现。
利依淋接过来时，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两人都没说话，却不约而同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顾惊寒的耳尖还红着，利依淋的脸颊也有点热，目光撞在一起的瞬间，又赶紧低头，一个假装看笔记，一个假装改错题，可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住。
窗外的风又吹进来，把窗帘吹得晃了晃，落在课桌上的光斑也跟着移动。
顾惊寒改完最后一道错题，抬头时看见利依淋正对着他的笔记点头，天蓝色笔尖在自己的卷子上写着步骤，握笔的手指还是老样子，食指第二节那小块浅褐色的茧子，轻轻抵着纸页。
以前隔着三排课桌，他只能用余光捕捉这些小细节，现在坐同桌，一转头就能看见，连她想题时轻轻咬着下唇的小动作，都看得明明白白。
利依淋写完最后一个步骤，把笔记递回去时，顺带把一颗柠檬味的硬糖放在顾惊寒的桌角——透明糖纸在光线下闪了闪。
“上次看你课间没吃零食，这个不甜，柠檬味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说完就赶紧低头翻课本，耳尖悄悄红了一片。
顾惊寒捏起那颗糖，指尖碰到糖纸的温度，心里忽然软乎乎的——比之前隔着三排课桌偷偷看她时的紧张，多了点说不出的甜。
下课铃响的时候，前排的同学己经开始收拾书包，教室里又热闹起来。
顾惊寒把糖放进笔袋最外层，转头看利依淋——她正把测验卷往文件夹里塞，笔袋放在桌角，拉链拉得整整齐齐。
他忽然想起上周换座位前，隔着三排课桌看她抄笔记的样子，现在同桌的距离不过一臂，却比之前无数次偷偷的注视，都要温暖。
“明天早自习，要不要一起对数学作业？”
顾惊寒话出口才觉得唐突，耳尖又热了几分，怕她觉得麻烦。
利依淋抬头看他，眼里盛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好啊，我有道选择题总拿不准，刚好问你，顾惊寒。”
风再吹进教室时，裹着窗外香樟树的味道，混着柠檬糖的清润，落在两人中间的课桌缝里。
以前藏在余光里的视线，现在不用再躲躲闪闪——顾惊寒低头改题时，能看见利依淋的笔在纸上轻轻移动；利依淋抬头翻书时，能撞进顾惊寒带着笑意的眼睛。
同桌这一臂的距离，比之前三排课桌近了太多，也比心里偷偷藏着的那些小心思，更软、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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