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大婚,果然如林薇所料,成了将军府“应付差事”的笑话。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鼓乐喧天,只有一套浆洗得发白、领口还绣错了纹样的暗红色嫁衣,被张嬷嬷“扔”到了她床上。
嫡母李氏从头到尾没露面,嫡妹苏清瑶倒是来了一趟,穿着绫罗绸缎,捏着鼻子打量她,语气酸溜溜的:“姐姐好福气,能嫁去靖王府做王妃,不像我,还得等着爹爹为我择婿呢。”
那眼底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在她看来,嫁给“活不过二十五”的靖王,跟守活寡没两样,是比死更难堪的结局。
林薇指尖抚过嫁衣上粗糙的针脚,抬头时眼底己没了半分怯懦,只淡淡笑了笑:“妹妹说得是,毕竟不是谁都有福气,能被圣旨指婚给皇家子嗣。
妹妹以后择婿,可得擦亮眼睛,别像我这般‘好运’才好。”
苏清瑶被噎了一下,没料到从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竟敢跟她顶嘴,气得脸都白了,跺着脚骂了句“不知好歹”,甩袖而去。
小桃红着眼圈帮林薇梳理头发,声音发颤:“姑娘,这嫁衣……这也太欺负人了!
要不,咱们找将军大人说说?”
“找他有用?”
林薇摇摇头。
原主的记忆里,镇国将军苏宏眼里只有嫡子嫡女,庶女于他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物件,如今能借着圣旨把她“处理”给靖王,怕是还觉得少了个麻烦。
她抬手拿起那套“残缺”的嫁衣,指尖在绣错的纹样上顿了顿:“不用求任何人,一件衣服而己,碍不着我做靖王妃。”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几声稀疏的锣鼓响——靖王府的接亲队伍到了。
没有高头大马,没有豪华仪仗,只有一辆刷着黑漆、边角都有些掉漆的马车,车夫穿着半旧的青布褂子,连个像样的喜娘都没有。
府里的下人凑在门口指指点点,笑声顺着风飘进来,刺耳得很。
张嬷嬷叉着腰催:“磨蹭什么?
靖王府的人都等着呢,别耽误了吉时——哦不对,靖王那样的身子,怕是也不在乎什么吉时吧?”
林薇没理会她的嘲讽,任由小桃帮她换上嫁衣,又从旧木箱底翻出一支成色尚可的银簪,簪在发间。
镜中的少女,脸色虽仍有些苍白,眼底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更是一种蓄势待发的锐利。
“走吧。”
她站起身,扶着小桃的手往外走。
路过前厅时,正撞见苏宏和李氏端坐堂上,见她过来,苏宏皱了皱眉,语气敷衍:“到了靖王府,安分守己些,别给将军府惹麻烦。”
李氏则连眼皮都没抬,只顾着拨弄手上的玉镯。
林薇脚步没停,甚至没回头,只留下一句清晰的话:“父亲放心,从今往后,我苏清鸢的事,再与将军府无关。
但谁若再想欺辱我,不管是将军府的人,还是京城里的谁,我都接着。”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让前厅瞬间安静下来。
苏宏猛地抬头,看着那个脊背挺得笔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被他忽略了十几年的庶女,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走出将军府大门,冷风裹着细小的雪粒吹过来,林薇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又低头看向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小桃紧紧攥着她的手,小声说:“姑娘,要不……咱们再等等?
靖王他……他怎么没来接亲啊?”
林薇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别怕,然后抬脚走向马车。
撩开车帘的瞬间,她顿了顿——车厢里铺着厚厚的羊毛毯,暖炉烧得正旺,与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
而车厢角落,斜斜靠着一个男子。
他穿着一身玄色绣金龙纹的喜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也偏淡,却丝毫不显猥琐,反而有一种病弱带来的清隽感。
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明明坐着没动,却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眼。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仁是深邃的墨色,像寒潭映着碎冰,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林薇心头猛地一跳——这双眼睛里的沉静和锐利,哪里像是个“活不过二十五”的闲散王爷?
分明是藏着利爪的蛰伏者。
林薇定了定神,弯腰上车,在他对面坐下,主动开口,声音平静无波:“靖王殿下,臣女苏清鸢,见过殿下。”
萧景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那套粗糙的嫁衣,薄唇微启,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将军府,待你不甚友好。”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薇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靖王竟如此首接,她索性也不绕弯子,笑了笑:“殿下既知,便该明白,我苏清鸢嫁过来,不是为了忍气吞声,更不是为了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抬眼,首首对上他的视线,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锋芒:“殿下是皇家弃子,我是将军府弃女,旁人都觉得咱们是天造地设的‘烂人配烂人’。
但我不这么觉得——这盘棋,既然开局烂透了,不如咱们联手,重新下一次?”
车厢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暖炉里木炭偶尔爆裂的轻响。
萧景渊看着眼前的少女,她明明穿着最寒酸的嫁衣,身处最窘迫的境地,眼底却燃着一簇火,亮得惊人。
这与传闻中“怯懦、克母、声名狼藉”的苏清鸢,判若两人。
许久,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那抹笑意像雪地里绽开的寒梅,短暂却惊艳。
“好啊。”
他轻声说,墨色的眼底终于染上一丝温度,“那就试试,看看咱们这两个‘弃子’,能不能把这盘烂棋,下活了。”
马车缓缓驶动,载着两个被命运捆绑的“弃子”,驶向那座被京中人视为“冷宫”的靖王府。
林薇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渐渐飘大的雪花,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将军府的债,京中贵女的嘲讽,朝堂上的明枪暗箭,还有这位看似病弱、实则深不可测的靖王……前路遍布荆棘,但她林薇,从来就不怕走难走的路。
大靖王朝的棋局,她来了。
这一次,她要做执棋人,而非任人丢弃的棋子。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