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痛苦,只有一种极致的“释放”感。
意识仿佛被拉成一道细线,投入那条仍在剧烈波动的光阴长河,逆着汹涌的波涛,向着无尽的过去,疯狂倒溯……无数光影碎片冲刷着感知,模糊又遥远。
在那光怪陆离的湍流中,一些更深层、更久远、几乎被他自己遗忘的记忆,竟也翻涌而上。
他本是地球上一名普通的华夏学子,寒窗苦读,憧憬未来,却因一场意外机缘,魂魄离奇穿越,坠入这方浩瀚而残酷的蛊世界。
从最初的彷徨无助,到挣扎求存,再到一步步攀爬……辗转颠簸三百载凡人光阴,纵横睥睨两百余年蛊仙岁月,前后五百多年悠悠岁月,此刻在光阴长河的倒映下,竟如白驹过隙,晃眼即逝。
深埋在心底的许多记忆,在此刻鲜活起来,栩栩如生地在意识中回现着。
故乡的炊烟,课本上的墨香,初临此界时的惊恐,获得第一只蛊虫的欣喜,还有……玉遥初见时那双清澈的眼眸。
“终究……是失败了啊。”
闻人良才的意识中泛起一声复杂难言的叹息,有感慨命运的无常,有对逝去一切的痛惜,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历经沧海桑田、看透生死后的沉淀。
他不后悔最后的自爆与追逐,只是遗憾,未能守护住那些珍贵的人与事。
……刺耳的锣声,喧闹的人声,还有身上粗糙的麻布衣物触感……意识猛地被拽回现实,沉重地灌入一具……孱弱而熟悉的躯体。
剧烈的头痛袭来,耳边响起一个威严又带着几分程式化的声音:“下一个,闻人良才,上前测窍!”
他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阳光透过高耸的牌楼洒下,晃得他有些晕眩。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广场,拥挤着紧张期待的少男少女,前方是高台,台上立着负责开窍大典的家族长老。
赫然正是十五岁那年,决定命运的开窍大典!
他……回来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僵硬,愣在当场。
前一刻的末世浩劫与眼前的平和景象产生了恐怖的割裂感。
然而,就在他心神激荡,前世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与眼前平和光景剧烈冲突,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看似毫无阴霾的苍穹。
瞳孔下意识地收缩,并非看到了什么实质的东西,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那抹特定灰色的惊悸在翻腾!
视野所及,天宇澄澈,日光温暖,流云舒卷,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是了……他猛地清醒过来,现在是五百年前!
幽魂魔尊的复活乃是遥远未来的灾劫,此刻的天地,理应一片清宁。
那刚刚瞬间掠过他感知的、仿佛窥见灰色气流盘旋汇聚的恐怖错觉,不过是劫后余生残留下的深刻恐惧与高度警觉在作祟,是濒死前烙印在意识最深处的景象对他此刻脆弱心神的无情啃噬。
是惊弓之鸟对弓弦声的过度反应。
一股冰冷的后怕沿着脊椎骨缓缓爬升,并非因为看到了什么,而是因为自己这几乎失控的、将前世阴影投射于当下的惊悸。
魔尊的阴影并未提前,但它带来的恐怖,却己提前侵蚀了他的心。
“闻人良才!
发什么呆!
快上前来!”
长老不耐烦的催促声再次响起,如惊雷炸响在他耳边,将他彻底从那股自我营造的恐惧幻象中拽回现实。
他一个激灵,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己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
他深吸了一口这五百年前纯净、未曾被浩劫煞气污染的空气,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向那决定凡人与蛊师命运的月兰花海溶洞之中。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过去的尸骸与未来的迷雾之上。
脚步略显虚浮,那是身体与灵魂尚未完全协调的证明,也是心有余悸的体现。
他的拳头,在袖中悄然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清晰的痛感来确认眼前的真实。
五百载风云如烟散尽,末世悲歌犹在耳畔,而此刻,他竟真的重回这命运转折的起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与决绝,混杂着前世今生的复杂心绪,在他胸中激荡。
他不禁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名为地球的故乡所读到的一位伟人诗篇,那诗句此刻无比清晰地跃然心上: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前路固然是铁壁雄关,漫漫长道布满荆棘,那又如何?
他既己归来,便要从这最低的起点,这丙等资质的桎梏之中,踏出全新的、截然不同的第一步!
这一次,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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