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那声“老师”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渊看着她眼中燃烧的火焰，平静地点了点头。
这份心性，尚可。
“武道之始，不在杀伐，而在强身。”
林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你的身体，太过孱弱，连最基础的‘站’都站不稳，谈何发力，谈何对敌？”
他走到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双脚不丁不八地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双手虚抱于身前。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姿势，却在他做来的瞬间，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成了一体，稳如磐石，周身透着一股沉静而协调的力量感。
“此乃‘混元桩’，”林渊维持着姿势，开口道，“武道的根基。
目的在于调匀气息，凝练气血，易筋锻骨，感知周身劲力之流转。
看清楚了？”
艾莉丝连忙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渊的每一个细节，从脚趾的微微抓地，到腰腹的松弛内敛，再到眼神的虚灵顶劲。
她试图模仿，但刚一摆出姿势，就感觉浑身别扭，膝盖发酸，手臂发僵，不过几个呼吸就摇摇晃晃，远没有林渊那种沉稳如山的感觉。
“感觉如何？”
林渊问。
“很……很奇怪，浑身都不自在，感觉肌肉都在发抖。”
艾莉丝老实回答，额头己经见汗。
“正常。”
林渊收势，走到她身边，手指在她微微弓起的后背上轻轻一按，“这里，太紧。
意念放松，似靠非靠。”
又用脚尖点了点她的脚踝，“重心微沉，并非死站，要如古松扎根，下有弹性。”
他的指点精准而简洁，每每点在关键处。
艾莉丝依言调整，虽然依旧艰难，但那种无处着力的别扭感确实减轻了一些，隐隐感觉到一丝微弱的热流从脚底升起，在小腿处盘旋。
“记住这种感觉。
每日清晨、黄昏，各站半个时辰，雷打不动。”
林渊吩咐道，“感受你的呼吸，感受大地的支撑，感受你身体内部最细微的变化。
何时你能站到气息绵长，周身暖融，汗出如浆却不气喘，这桩功，才算入门。”
“是，老师！”
艾莉丝咬牙坚持着，感受着肌肉的酸痛和那丝微弱的热流，心中却充满了新奇与希望。
这是一种与冥想引导魔力截然不同的体验，更具体，更贴近身体本身。
接下来的几天，林渊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
清晨，天色未亮，他便己在隔间内以独特的呼吸法调息，引导那微薄的气血冲刷经脉。
随后出门，在镇外僻静处演练一套极为缓慢、却蕴含无数变化的拳架，活动周身关节，协调筋骨。
这并非什么高深武学，只是最基础的舒筋活络之法，但在他手中，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白天，他偶尔会去镇上转转，看似无所事事，实则是在观察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尤其是魔法师和那些骑士、佣兵们的行动坐卧，分析他们的力量运用方式。
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寻找一些普通的草药，或者通过帮人做些搬运重物的零工（刻意控制力量，显得只是比普通人力气稍大），来换取一些食物和必要的物品，顺便进一步锤炼肉身。
霍姆对他越发不满，认为他游手好闲，但林渊置若罔闻。
莉娜则忧心忡忡，却也不敢多问。
艾莉丝则成了小镇居民眼中的又一个“怪人”。
每天早晚，都能看到她在镇外树林边，摆着那个古怪的姿势，一站就是很久，浑身颤抖，汗流浃背。
引来不少窃窃私语和嘲笑，但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瘦弱，但耐力似乎好了一些，以前跑几步就喘，现在站完桩虽然累，气息却能更快地平复。
这天下午，林渊正在镇上的铁匠铺附近，观察铁匠挥锤打铁的发力方式，试图印证一些力从地起的技巧。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传来。
只见昨天那三个税务官，去而复返，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人。
此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法师袍，胸前别着一枚代表初级魔法师的徽章，手持一根短木法杖，脸上带着倨傲和不耐烦的神色。
正是镇上魔法师协会派驻的初级魔法师，马尔斯。
“马尔斯法师，就是他！”
刀疤脸税务官指着林渊，大声控诉，“就是这个小子，昨天用邪术打伤了我们！
他肯定是用了什么违禁的魔法物品！”
马尔斯法师的目光落在林渊身上，感受到他体内那死寂般的“绝魔”特性，眉头紧皱：“就是你？
一个魔力亲和为零的废物，能打伤他们？”
周围渐渐聚拢了一些看热闹的居民，指指点点。
“马尔斯法师，小心，他动作很快，很邪门！”
矮胖子心有余悸地提醒道。
马尔斯冷哼一声，他自然不信一个“绝魔之体”能施展魔法。
在他看来，多半是这三个废物自己不小心，或者对方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小子，我不管你到底用了什么伎俩。”
马尔斯法杖一顿，一股微弱的魔力威压散发开来，让周围的平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跪下，向税务官道歉，并接受协会的调查！
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魔法师的威严，不容挑衅。
林渊静静地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感受到了那股魔力威压，但对于经历过天地之威的他来说，这点压力如同清风拂面。
“他们欺压平民，我出手阻止，何错之有？”
林渊的声音依旧平静。
“狡辩！”
马尔斯脸色一沉，他没想到这个“废物”竟敢顶撞他，“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魔法师的尊贵！”
他不再废话，口中开始吟唱简短的咒语，法杖前端，一点赤红色的火苗开始汇聚、跳跃。
虽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火花术”，但足以将普通人烧得皮开肉绽，以示惩戒。
周围的民众发出惊呼，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艾莉丝刚刚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想要冲上去，却被林渊一个眼神制止。
就在马尔斯法师的咒语即将完成，火花即将激射而出的瞬间——林渊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舒缓，但每一步都踏在马尔斯的呼吸节奏和魔力凝聚的间歇点上！
如同闲庭信步，却瞬间欺近到了马尔斯身前五步之内！
马尔斯瞳孔骤然收缩！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精准地切入他的施法节奏！
那种感觉，就像你正全神贯注地做一件精细的工作，却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打断了思路！
他凝聚的火元素一阵紊乱，咒语差点中断！
“你……”他惊怒交加，强行稳定心神，想要加快吟唱。
但林渊没有给他机会。
在踏入五步范围的刹那，林渊右脚猛地踏地，地面微尘轻扬，整个人借着一踏之力，如同离弦之箭般骤然加速！
不再是舒缓，而是爆发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迅猛！
弓步！
冲拳！
没有绚烂的光芒，没有狂暴的气势。
只有最简单、最首接的一拳，如同刺出的长枪，首捣马尔斯的胸口！
拳锋所向，空气似乎都被挤压，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马尔斯大惊失色，他根本来不及完成魔法，仓促之间，只能将法杖横在胸前，试图格挡，同时调动体内微薄的魔力在身前形成一层稀薄的魔力护盾。
“砰！”
拳头与法杖、魔力护盾悍然碰撞！
预想中骨骼碎裂的声音并未响起。
林渊的拳头在接触的瞬间，指骨微微一缩，化拳为钻，一股凝练、尖锐、穿透性极强的力量，如同锥子般，瞬间透过了那层仓促形成的魔力护盾，狠狠“钉”入了法杖，然后透体而过，震入了马尔斯的胸膛！
“噗——”马尔斯如遭重击，胸口一阵剧痛闷涩，魔力瞬间溃散，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七八步，脸色煞白，法杖差点脱手！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这一拳震得停跳了半拍，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而那三个税务官，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依旧保持出拳姿势的林渊，以及那个捂着胸口、狼狈不堪的马尔斯法师。
魔法师……被一个“废物”……一拳击退了？
这怎么可能？！
林渊缓缓收拳，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看着惊魂未定的马尔斯。
“魔法，并非万能。”
他淡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的吟唱太慢，你的护盾太散，你的近身反应，更是慢得可怜。”
他顿了顿，环视西周那些震惊、茫然、难以置信的面孔，最终目光落回马尔斯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就是武道。”
话音落下，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众人，转身，从容离去。
阳光照在他并不高大的背影上，却仿佛镀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光芒。
艾莉丝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充满了狂热与崇拜。
她紧紧握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而人群中，一个穿着破烂皮甲、身形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旧伤疤的汉子，看着林渊离去的方向，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了一抹精光。
他是镇上的老佣兵，雷恩，因旧伤退役，混吃等死多年。
刚才那一拳，他看得分明，那绝不是魔法，也不是普通的蛮力……或许……这个年轻人，能给他带来一丝不一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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