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个充斥着冰冷审视的空间隔绝。
林默几乎是凭借本能，跟随着涌动的人流，机械地向前移动。
他的后背紧绷着，仿佛能感受到那道穿透性的目光依旧烙在上面。
“喂！
哥们！
等一下！”
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穿透了他耳中的嗡鸣。
林默身体一僵，缓缓回过头。
是那个学生，正小跑着追上来，脸上混杂着未散尽的惊恐和一种过于旺盛的好奇。
“刚才……真的太谢谢你了！”
学生跑到他面前，扶了扶歪掉的黑框眼镜，喘着气说，“我差点以为我叔……呃，就是那个大叔，要动手打我了。”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胃里那只刚刚安静下来的焦虑鼠似乎又开始不安地躁动，连同胸腔里那股属于愤怒狮的余烬，让他极度烦躁，只想立刻离开所有人群。
他强迫自己压下这股破坏的冲动。
“你……你是不是会催眠啊？
或者什么心理暗示？”
学生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看你就跟他那么一对视，说了两句话，他整个人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太神了！”
催眠？
心理暗示？
林默心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个普通人自行脑补出的解释，荒谬却无比安全。
他深吸一口气，城市夜晚浑浊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一丝凉意，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晰了一些。
逃？
能逃到哪里去？
那个黑衣女人，还有她肩上的洞察隼，无不昭示着她背后是一个庞大而专业的组织。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只会更快地暴露自己，死得更惨。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一个主动凑上来、并深信不疑的普通人，或许是最好的掩护。
“不是催眠。”
林默开口，声音因为之前的干呕还有些沙哑。
他刻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他可能只是低血糖，或者一时情绪上头。
这种人在公共场合很常见。”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学生的反应，同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站台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其他监视者。
“低血糖？”
学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我懂，要保密”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明白明白！
高手都低调！
我叫陈景，朋友们都叫我小陈。
今天你算是救了我一次，我必须得好好谢谢你！”
林默本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需要一个落脚点，一个能暂时隐藏起来，理清思绪的空间。
而这个热情过度的陈景，似乎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随你。”
林默淡淡地说，迈步向出口走去。
小陈立刻喜笑颜开地跟上，嘴里喋喋不休：“哥们你怎么称呼？
哦对了，我叫陈景！
刚才说过了。
你是学心理学的吗？
还是练过什么……呃，特殊的功夫？”
“林默。”
他报出名字，打断了小陈连珠炮似的提问，“我只是个普通人。”
这话听起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地铁站，融入华灯初上的都市夜景。
霓虹灯的斑斓色彩落在林默眼中，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滤镜扭曲，他依旧能看到那些游荡在街头的、模糊的怠惰云和焦虑鼠，只是密度比地铁里小了许多，让他勉强能够忍受。
小陈带着他七拐八绕，走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后街，钻进了一家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网吧。
“这儿！
我哥们开的，包间安静，没人打扰。”
小陈显然是个熟客，跟前台打了个招呼，便领着林默走进了一个狭小的包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键盘鼠标的嘈杂声，林默才真正松了口气，身体几乎要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
精神的极度紧绷和吞噬心象带来的生理负担，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小陈关切地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林默接过水，没有喝，只是用冰冷的瓶身抵住自己的额头。
他需要思考，需要规划。
“你……”林默抬起眼，看向小陈，决定主动引导话题，获取一些信息，“你和你叔叔，关系不好？”
“嗐，远房亲戚，不怎么熟。”
小陈摆摆手，浑不在意，“他就是个暴脾气，一点就着，今天算我倒霉。
不过林哥，你刚才那招‘冷静术’真的太管用了，能不能……不能。”
林默斩钉截铁地拒绝。
他不能让对方在这条路上深入下去。
“那只是一种……应急处理。
而且，代价很大。”
他说的是实话。
此刻，那股属于他人的愤怒依旧在他血管里隐隐流动，试图左右他的情绪。
他必须耗费极大的精神力，才能将这股异样的情绪压制下去，维持表面的平静。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高压锅。
小陈被他的首接噎了一下，但眼中的好奇并未减少，只是转化为了另一种形式的探究。
“代价？
听起来……很酷。”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问，“林哥，你是不是……接触到了一些，嗯……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
林默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比如？”
“就是……超自然现象之类的？”
小陈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我平时就爱研究这些！
UFO、特异功能、都市传说……我觉得这个世界肯定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林默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年轻人的首觉，准确得可怕。
但他不能承认。
“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泼了一盆冷水，语气刻意显得冷漠，“世界就是它看起来的样子。
刚才只是巧合，是你叔叔自己冷静下来了。”
他必须掐断小陈这方面的联想，将他牢牢固定在“科学解释”的框架内。
这是他伪装计划的第一步。
小陈似乎有些失望，但并没有完全被说服。
他嘟囔着：“反正我觉得你没那么简单……”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两人都是一愣。
小陈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谁啊？”
门外没有回应。
林默的心脏猛地收缩，刚刚平复下去的危机感再次飙升到顶点。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手指微微蜷缩，一种想要再次“吞噬”什么的冲动不受控制地涌现。
是情治署的人找上门来了？
这么快？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薄薄的门板，仿佛它能随时被一股巨力摧毁。
小陈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林默，又看了看门口。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听得“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了。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