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淡绿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漫过田埂,滑过枯草,朝着李家屯缓缓逼近。
它所过之处,夜虫噤声,连风都似乎变得粘稠而阴冷。
院子里的对峙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打断。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人,此刻都面露惊疑,望向山坳方向。
胡老三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狗皮帽子下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低吼一声:“不对劲!
这煞气……冲着你家新坟去的!”
他肩头那火红狐狸更是焦躁不安,用爪子不断刨着地面,发出“嘶嘶”的警告声。
青袍老道——他自称来自南方茅山,姓柳,柳玄子——神色凝重,右手五指飞速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寅葬卯发,煞冲九泉……不对,这非寻常地煞,倒像是……人为引动的阴尸之气!”
他猛地看向李不凡,“小子,你爷爷下葬时,可曾动过什么特殊的方位,或者埋了不该埋的东西?”
李不凡被问得一愣,茫然摇头:“没有啊,就是请屯里的阴阳先生看的寻常穴位,时辰、方位都是按老规矩办的。”
他心里却是一沉,想起爷爷临终前紧紧攥着他的手,那冰冷的触感和那句“必须平凡”的叮嘱,难道爷爷早就预料到了什么?
“放屁!”
王少虽然也被那绿雾吓得脸色发白,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他指着李不凡,“肯定是你这穷酸搞的鬼!
想独吞宝贝是不是?
我告诉你,本少爷什么场面没见过!”
话虽如此,他却下意识地往张雅身后缩了缩。
张雅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诡异绿雾,俏脸煞白,颤声道:“李……李不凡,要不……先把东西给他们吧,这地方太邪门了……”李不凡心中怒火与恐惧交织,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更不能交出爷爷留下的东西。
他握紧铁锹,咬牙道:“我说了,我不知道什么罗盘匣子!
你们要是不怕死,就自己在这儿待着!”
说完,他竟转身就要往屋里冲,打算先去藏好那个青铜匣子。
“站住!”
胡老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拦住李不凡,“老弟,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这煞气来得古怪,你一个人应付不了!
俺们出马弟子,别的不敢说,对付这些阴邪玩意儿还有点手段!”
他拍了拍胸脯,又瞥了柳玄子一眼,“牛鼻子,你怎么说?
是继续内讧,还是先联手把这麻烦解决了?”
柳玄子冷哼一声,但眼下情况危急,他也知道轻重缓急,拂尘一甩:“哼,贫道乃正道之士,岂能坐视邪祟害人?
暂且联手,待解决了此事,再论其他!”
王少一看这架势,急了:“联手?
联什么手!
先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他给身后的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朝李不凡逼去。
“滚开!”
李不凡红了眼,抡起铁锹就砸。
他从小干农活,力气不小,这一下含怒出手,势大力沉。
一个跟班躲闪不及,被铁锹拍在肩膀上,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另一个跟班见状,掏出匕首,面露凶光。
“够了!”
柳玄子厉喝一声,身影一晃,竟如鬼魅般出现在那持刀跟班身旁,手指在其腕间一拂,那跟班只觉得手腕一麻,匕首“当啷”落地。
柳玄子顺势一脚,将其踹翻。
“王公子,若再胡搅蛮缠,休怪贫道不客气!”
柳玄子目光如电,扫向王少。
王少被他的气势所慑,又见胡老三也虎视眈眈,只得悻悻闭嘴,但眼神中的贪婪和怨恨丝毫不减。
就这么一耽搁,那淡绿色的雾气己经弥漫到了院子边缘。
雾气触碰到篱笆墙,那些枯黄的藤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腐朽。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某种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吱——!”
胡老三肩头的火狐狸发出尖锐至极的恐惧尖叫,猛地窜上屋顶,瑟瑟发抖,不敢再看。
“好厉害的尸煞!”
胡老三脸色大变,从怀里掏出一把朱砂,猛地撒向雾气的方向。
朱砂触及绿雾,发出“嗤嗤”的声响,冒起阵阵白烟,暂时阻了一阻,但雾气依旧源源不断地涌来。
柳玄子不敢怠慢,脚踏罡步,口中咒语疾诵,从袖中取出几张黄色符箓,手一扬,符箓无火自燃,化作数道金光射向绿雾。
金光没入雾中,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雾气翻滚得更加剧烈。
“不行!
这煞气有根源,不切断根源,耗下去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柳玄子额头见汗,显然消耗不小。
李不凡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心脏狂跳。
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爷爷留下的东西,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也可能是更大的灾难。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根源……可能在我爷爷的坟地!”
李不凡咬牙道,“我带你们去!
但你们必须保证,不准动我爷爷的坟,也不准抢我的东西!”
胡老三立刻拍胸脯:“老弟放心,俺胡老三说话算话!
先搞定这要命的玩意儿再说!”
柳玄子沉吟一下,也点了点头:“可。”
王少和张雅虽然不情愿,但眼下保命要紧,也只能暂时同意。
当下,几人也顾不上再争执,由李不凡带头,胡老三和柳玄子一左一右护持,王少和张雅以及那个受伤的跟班(另一个跟班见状早就溜了)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避开弥漫的绿雾,朝着后山坟地快步走去。
越靠近坟地,阴冷的气息越重,那绿雾也越发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
空气中弥漫的低语声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哭泣、嘶吼。
终于,他们来到了爷爷下葬的山坳。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爷爷那座新坟的坟头土竟然被什么东西拱开了!
棺材盖歪斜在一边,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浓郁的、几乎化为液体的绿色雾气正从坟冢中不断涌出。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坟茔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七八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那些“人”穿着破旧的寿衣,皮肤青黑,眼神空洞,行动僵硬,正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声。
它们似乎被生人的气息吸引,开始缓缓转向李不凡一行人。
“起……起尸了!”
胡老三声音发颤,“还是这么多!
你爷爷这是招谁惹谁了?!”
柳玄子面色铁青:“不是自然起尸!
是有人用邪术,引动了这片地的阴脉,催化了埋在这里的所有尸体!
好狠毒的手段!”
李不凡看着爷爷被掘开的坟茔,目眦欲裂:“谁干的?!
我操你祖宗!”
他抄起铁锹就要冲上去,被胡老三死死拉住。
“老弟别冲动!
这些行尸不好对付!
你看它们的指甲!”
胡老三急道。
李不凡定睛一看,只见那些行尸的手指指甲乌黑发亮,长出寸许,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光,显然带有剧毒。
就在这时,那些行尸似乎确认了目标,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朝着他们蹒跚扑来!
速度虽然不快,但数量多,而且不畏疼痛,极其难缠。
“护住小子!”
柳玄子低喝一声,拂尘挥舞,道道清光射出,击打在行尸身上,发出“砰砰”闷响,将其逼退,但行尸只是晃了晃,又继续扑上。
他的符箓对付阴煞有效,但对这些物理存在的行尸,效果大打折扣。
胡老三也施展出看家本领,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了个符印,口中念念有词,然后猛地一掌拍向地面:“老仙家,借法一用!”
地面微微震动,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他掌中蔓延开来,靠近的行尸动作顿时一滞,似乎有些畏惧。
他肩头的火狐狸也龇牙咧嘴,喷出淡淡的红色雾气,灼烧着行尸的皮肤,发出“滋滋”的声音。
王少和张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躲到柳玄子和胡老三身后。
王少那个受伤的跟班更是首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不凡看着爷爷被亵渎的坟墓和蜂拥而至的行尸,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和决绝涌上心头。
他想起爷爷临终的嘱托,想起自己改名时的不甘,想起这些天遭遇的种种诡异。
平凡?
去他妈的平凡!
如果平凡意味着连至亲的安宁都无法守护,那这平凡,不要也罢!
他猛地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冰凉的青铜匣子。
“你们不是要这个吗?!”
李不凡嘶声吼道,一把扯掉了油布。
月光下,那青铜匣子只有巴掌大小,样式古朴,上面刻满了繁复而陌生的符文,在绿雾和月光的映照下,那些符文似乎活了过来,隐隐流动着微光。
匣子出现的瞬间,柳玄子和胡老三同时感应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
柳玄子眼中精光爆射:“果然是它!
李淳风留下的‘锁龙匣’!”
胡老三也失声叫道:“俺滴个亲娘嘞!
这玩意儿真的存在?!”
就连那些疯狂扑击的行尸,动作也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空洞的眼神似乎被那匣子吸引。
李不凡不管不顾,用力想要掰开匣盖,但那匣子却纹丝不动,仿佛一个整体。
“没用的,小子!”
柳玄子一边抵挡行尸,一边急道,“这锁龙匣需以特殊血脉或法诀才能开启!
强行动手,只会引发禁制!”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坟冢深处,那涌出绿雾的棺材里,突然传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紧接着,一只干枯、布满尸斑的手,猛地扒住了棺材边缘!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缓缓响起:“李……淳……风……的……后……人……你……终……于……来……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冰冷。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棺材里的……不是爷爷李老栓吗?!
李不凡握着那冰冷的青铜匣子,看着那只从爷爷棺材里伸出的、明显不属于爷爷的枯手,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爷爷的坟里,到底埋着什么?
这场围绕不死神药的千年之局,似乎在他打开这个青铜匣子之前,就己经以一种最恐怖、最首接的方式,揭开了血腥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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