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沈砚后的几日,苏清把自己圈在偏院的小书房里,日子过得像檐角垂着的冰棱——静,却透着股冷意。
永宁侯府的清晨总裹着层薄雾,连回廊下的朱红立柱都蒙着淡淡的白霜,他踩着青石板去正院请安时,靴底碾过未化的霜粒,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正院的暖阁里燃着银丝炭,空气里飘着熟普洱的醇厚香气,却驱不散满室的疏离。
张氏端坐在上位的紫檀木椅上,墨绿绣金的褙子衬得她肤色白皙,指尖捏着茶盏盖,慢悠悠地刮着浮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清进门时规规矩矩行了礼,垂首站在阶下,能看见张氏袖口露出的珍珠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清儿来了。”
张氏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听说前几日,有个穿青布长衫的穷秀才,堵在咱们府门口寻你?”
苏清心里的警铃“叮”地响了一声——侯府里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过是个小插曲,竟这么快传到了嫡母耳朵里。
他面上依旧恭顺,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了攥衣摆,语气平稳无波:“母亲明鉴,那是儿子从前在书院认识的旧识。
知道儿子与尚书府的婚事定了,特意来道贺的。”
他顿了顿,刻意加重了“道贺”两个字,又补充道,“儿子知道侯府门第贵重,不敢让外人坏了规矩,己经跟他说清,今后不必再来往了。”
张氏这才抬眼,目光像筛子似的扫过他。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审视,仿佛在确认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明白就好。”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了敲,“尚书府是咱们侯府的助力,这门婚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你虽是庶出,可在外人眼里,你姓苏,你的言行举止,就代表着永宁侯府的颜面。”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苏清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冷笑——这位嫡母哪里是关心他的婚事,不过是怕他这个“不起眼的庶子”出了岔子,连累她亲生儿子苏恒的前程罢了。
暖阁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他却觉得后背有点凉,像有风吹过似的。
从正院出来,刚拐过抄手游廊,就撞见了迎面而来的苏恒。
嫡兄穿着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袍,腰间系着玉带,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厮,手里捧着折扇和暖炉,派头十足。
见到苏清,苏恒脚步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洒扫的丫鬟小厮都听见:“三弟倒是清闲,日日去母亲跟前尽孝。
只是不知,前些日子上门的那位‘旧识’,是不是也想沾沾咱们侯府的光,求三弟赏口饭吃?”
苏清抬眸,目光平静地落在苏恒身上。
他穿的不过是件素色长衫,料子虽也是绸缎,却比苏恒的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兄长说笑了。”
他语气淡淡,没有丝毫波澜,“不过是个不知分寸的路人,误认了门,儿子己经让门房打发走了。”
“误认?”
苏恒往前凑了半步,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带着十足的挑衅,“我怎么听说,那人手里还拿着你从前送的诗集?
莫不是三弟从前在外头,给人许了什么不该许的承诺,如今人家找上门来要兑现了?”
说罢,他故意用袖角蹭过苏清的手臂,那动作轻佻又带着侮辱性,仿佛在碰什么脏东西。
苏清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依旧没恼:“兄长若是无事,便请自便吧。
儿子还要回院温书,就不陪兄长闲聊了。”
苏恒冷哼一声,眼里的轻蔑更甚:“温书?
你一个庶子,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
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到时候惹了麻烦,还要父亲和我来替你收拾烂摊子,带累了侯府的名声。”
话音落,他也不等苏清回话,便拂袖而去,身后的小厮还故意重重地踩了下青石板,像是在替主子造势。
苏清站在原地,看着苏恒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里毫无波澜。
这些日子,他早己把侯府的规矩摸得透彻——下人们见风使舵的眼神,丫鬟们在假山后私语时的小心翼翼,连厨房里送来的饭菜,他偏院的都比正院的少了两味荤菜。
原主在这深宅大院里,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嫡母提防他,嫡兄轻视他,连父亲都难得见上一面。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原主会和身份低微的沈砚成为朋友。
在这人人戴着面具的侯府里,只有那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少年,会捧着诗集跟他聊诗里的月亮,会在他生病时偷偷送来熬好的姜汤,会用最纯粹的眼神看着他,说“苏清,你真好”。
那份不带任何功利心的真诚,是原主在侯府里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想到这里,苏清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那是系统给他的定位器,能随时查看沈砚的位置。
他心里对“渣男”任务的那点不适,忽然淡了许多。
反正他迟早要通过死遁离开这个世界,侯府的人,沈砚,甚至那两位主角攻,于他而言,都不过是任务里的过客。
他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完成任务,就能拿到积分,至于这些人的喜怒哀乐,与他何干?
廊角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苏清收回目光,转身往自己的偏院走。
阳光己经穿透了薄雾,落在青石板上,却没什么暖意。
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得好好规划一下,怎么才能既不暴露人设,又能快点把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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