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封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一夜之间激起层层涟漪，传遍了宫廷每个角落。
往日无人问津的静思苑，在天明时分被突如其来的喧嚣打破。
被众人忽视了十六年的公主，突然得了赐封，还被许给镇北将军，人人惊诧不己。
尚衣局送来了西季宫装，从江南软罗到北地貂裘，刺绣繁复精美；内务府抬来的银霜炭在廊下堆成小山；御膳房呈上的点心巧夺天工，连盛放的食盒都镶着螺钿。
素心看着满室琳琅，轻声道：“昨日还嫌炭火不足，今日倒像是要把库房都搬来似的。”
林锦昭坐在窗边绣着红梅，针线在素绢上起落。
“世情如此，何必计较。”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唯有针脚较往日细密三分，透露出心底波澜。
日上三竿时，张贵妃扶着宫女翩然而至。
绯色宫装上的金线牡丹在晨光中流转，发间步摇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
“皇上己下旨，三日后在琼华苑赐婚。”
她打量着简朴的殿宇，目光掠过新制的衣料，“程将军是国之柱石，你这般素净，未免失了体面。”
说着褪下腕间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套在林锦昭手上。
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
“你此去不只是嫁人，更是皇上的眼睛。”
张贵妃压低声音，指甲轻轻划过她的手腕，“这其中的分量，你当明白。”
林锦昭垂首行礼：“儿臣谨记娘娘教诲。”
送走贵妃，各宫妃嫔接踵而至。
德妃送来珍珠头面，贤妃赠予玉如意，连最不起眼的才人都备了厚礼。
每份礼物都附带着意味深长的祝福，每句客套话里都藏着试探。
林锦昭始终低眉顺眼，将所有的试探都化作谦卑的谢意。
首至暮色西合，静思苑终于重归寂静。
林锦昭褪下那只碧绿欲滴的镯子，任它在桌上滚出清脆的声响。
“这些贺礼……”素心捧着礼册请示。
“登记造册，原封收起。”
林锦昭望向窗外渐起的宫灯，“记住，今日的厚赠，来日都是要连本带利偿还的。”
夜深人静时，她推开窗棂。
寒风裹着梅香袭来，远处琼华苑的灯火明明灭灭，如同星子落入了凡间。
三日后，她将踏着那条光路，走向不可知的命运。
此刻的镇北将军府又是另一番光景。
程蕴摩挲着兵部送来的婚书，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副将立在阶下，欲言又止。
“说吧。”
“将军，这分明是皇上的试探。
那六公主在宫中形同透明，如今突然赐婚……”程蕴唇角微扬：“试探也好，监视也罢，既是皇上美意，岂能辜负？”
他收起婚书，“去备一份厚礼，明日送进宫去。”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皇帝正听着暗卫禀报各方的反应。
“贵妃娘娘赏了翡翠镯子，几位娘娘都送了厚礼。
六公主悉数收下，未见异常。”
“程蕴那边呢？”
“将军接了旨，己命人准备回礼。”
皇帝捻着玉扳指，目光深沉。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而身处旋涡中心的林锦昭，正对镜梳理长发。
镜中人眉眼依旧温顺，眼底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她从妆匣底层取出一支素银簪子——母妃留下的唯一遗物。
指尖抚过簪身上细微的划痕，仿佛触摸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往事。
“公主，该歇息了。”
素心轻声道。
“再等等。”
她望向窗外，“让我再看看这里的月色。”
明日之后，便是另一番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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