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从街上回来,我就有些不对劲了。
具体哪儿不对,我也说不上来。
就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对着平日里最喜欢的医书,字却一个个飘不进脑子里;爹爹跟我说话,我也常常走神,要叫两三遍才反应过来。
眼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睛,还有他靠近时,那股清冽的松针气息。
“萧绝……”我趴在窗边的软榻上,无意识地用指尖在窗棂上描画着这个名字,脸上又开始发烫。
春桃端着一碟刚洗好的果子进来,看见我这副样子,抿着嘴偷笑:“小姐,您这都发呆一上午了。
还在想那位萧将军呢?”
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坐首身体,脸上更热了,强作镇定:“胡……胡说什么!
我是在想一味药材的配伍!”
“是是是,想药材。”
春桃把果子放在我旁边的小几上,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过话说回来,萧将军真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
而且身手那么好,刷刷几下就把那些坏蛋打跑了!
真是个大英雄!”
听着春桃的话,我心里那点隐秘的欢喜像是被浇了油的小火苗,噗嗤噗嗤往上蹿。
是啊,他那么好看,那么厉害,还……还那么“恰好”地救了我。
这难道就是话本子里说的……缘分?
“春桃,”我忍不住小声问,“你说……萧将军他,还记得我吗?”
“肯定记得呀!”
春桃笃定地说,“小姐您虽然戴着帷帽,但身段气质在那儿呢!
萧将军跟您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比对旁人温和些呢!”
真的吗?
他真的对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吗?
这种猜测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不断搔刮着我的心尖,痒痒的,带着难以言喻的甜意,又掺杂着些许不安和自卑。
我这样一个病恹恹的药罐子,他那样光芒万丈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对我有别的想法呢?
也许,真的只是一次路见不平罢了。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小火苗,又黯淡了下去。
日子就在这种时而甜蜜、时而怅然的纠结中,又过了几天。
这天下午,我正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爹爹新给我的一本脉案,福伯却从前院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十分雅致贵重的锦盒。
“小姐,门房刚收到的,说是……镇国大将军府上送来的。”
福伯的语气带着几分惊讶和谨慎。
我手里的脉案“啪嗒”一声掉在了腿上。
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将军府?
萧绝?!
“给……给我的?”
我声音都变了调。
“是,指名道姓送给沈清歌小姐。”
福伯将锦盒递到我面前。
春桃在一旁激动地首跺脚:“小姐!
快打开看看!
肯定是萧将军送来的!”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锦盒。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锦缎表面,却觉得滚烫。
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里面的东西让我愣住了。
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套文房西宝。
一支品相极佳的紫毫笔,一块雕刻着青松图案的端砚,还有一叠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雪浪笺。
在锦盒的内侧,还放着一张折叠的素笺。
我屏住呼吸,拿起那张纸,展开。
上面只有一行字,笔力遒劲,铁画银钩,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冷硬气势,一如他本人:**“惊扰姑娘,聊表歉意。
望安。”
**落款只有一个字——“萧”。
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看不出什么温度。
可就是这样简单到近乎冷漠的措辞,却让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他记得我!
他真的记得我!
而且还特意送了礼物来道歉!
虽然他并不需要为那些痞子道歉,但这举动本身……是不是说明,他并非对我全无印象?
甚至,可能还有那么一丝……在意?
“哇!
小姐!
是萧将军送的字帖吗?
不对,是笔墨!
天啊,将军真是有心了!”
春桃凑过来看,惊呼道。
福伯也在一旁捋着胡子,脸上带着笑:“萧将军军务繁忙,还能记挂着这等小事,亲自命人送来礼物,确实是有心了。
小姐,您看……”我紧紧攥着那张素笺,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心里的喜悦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笋,再也压制不住。
“福伯,”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劳烦您……替我准备一份回礼。”
“回礼?”
福伯和春桃都愣了一下。
“嗯。”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院子里那几株长势正好的药草上,“就……把我前些日子炮制好的那些安神香,还有清心润肺的梨膏,包一些……不,包两份,不,三份吧!
挑最好的那份给将军送去。”
我有些语无伦次,生怕礼太轻,显得不够郑重。
“再……再替我带句话,”我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就说……多谢将军厚赠,小女子愧不敢当。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将军……莫要嫌弃。”
福伯笑着应下了:“老奴明白了,这就去办。”
看着福伯离开的背影,我捧着那个锦盒,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那套笔墨,我摸了又摸,尤其是那支紫毫笔,想象着他是否也曾用这样的笔,在军帐中挥毫泼墨,书写战报。
那方端砚上的青松图案,也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他身上那股松针般冷冽的气息。
他送我笔墨,是希望我多读书写字吗?
还是……只是一种客气的礼节?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翻腾,一会儿觉得他可能对我有意,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比我喝过最苦的药还要折磨人,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让人沉溺的悸动。
我将那张写着“萧”字的素笺,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我最喜欢的一本医书里。
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也一同珍藏起来。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送我礼物,不知道这份“歉意”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含义。
我只知道,从收到这份礼物开始,那个叫萧绝的男人,就像一颗投入我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再也无法平息了。
我的心,好像真的……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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