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巡点头，看向一首沉默观察着现场每一个细节的林望舒：“林医生，行为分析呢？
基于目前的现场。”
林望舒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和墨水的气味再次充盈肺部，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案件本身，而非那些在心底翻涌的、带着尖刺的私人记忆。
“凶手选择死者最具代表性的工具，在死者最熟悉、理应感觉最安全的环境——他的书房，他的王座——下手，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和否定。
束缚，但没有进行肉体上的过度折磨，目的非常明确——就是用这种方式，彻底抹杀死者作为‘作家’、‘评论家’的身份象征，宣告其‘话语权’的终结。
那个太阳图案，”他顿了顿，尽量让声音保持绝对的客观和冷静，不掺杂一丝个人情感，“可能代表‘曝光’、‘真理’、‘启示’，或者某种……扭曲意义上的‘新生’与‘净化’。
凶手可能认为自己是在让某种被掩盖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或者是在执行一场‘光明’对‘黑暗’的审判。
目标选择具有高度象征意义，凶手可能与死者存在意识形态或职业领域的深刻冲突，或者，死者曾对凶手珍视的某种事物、某个理念、某个人，造成过不可挽回的、被视为根本性的伤害。”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严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说出“伤害”这个词时，心脏是如何一阵难以抑制的、尖锐的紧缩，像是被那只镀金的钢笔轻轻刺了一下。
“社会关系排查立刻开始。”
陆巡下达指令，声音斩钉截铁，“向锋，你带人继续深入走访邻居、物业保安，确认昨晚有无异常声响、陌生面孔，核实赵明近期的访客记录。
顾弈、望舒，我们一起去询问死者的家属、亲密朋友、出版编辑，重点了解他近期的工作、人际矛盾。
白隙，尽快破解死者的电子设备，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的通讯记录、邮件往来、社交媒体动态和网页浏览历史，不要放过任何加密或删除的数据。
闻勘、雯雯，现场细目勘验和尸检就交给你们了，尽快出详细报告。
菲菲，查一下内部数据库和跨区域协查通道，看看近几年P国范围内，有没有类似手法的旧案或己破案件，特别是涉及作家、记者、评论家这类以‘笔’为武器的文化从业者的，注意凶手留下的任何标记或象征物。”
林望舒跟在陆巡和顾弈身后，沉默地走出1701室。
在门口，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困在椅子上、以极其屈辱方式死去的知名作家，以及桌面上那个用生命墨水画下的、刺眼的太阳图案。
姐姐……他心中默念，那个模糊的、带着不祥预感的念头再次浮现，并且愈发清晰。
但他不敢深想，也不能深想，至少，不能在这里，在此时此刻。
第五支队的临时指挥中心，就近设在了锦绣文苑物业提供的一间宽敞会议室内。
白隙己经迅速架设好临时网络和多个显示屏，屏幕上数据流不断滚动，代码如同瀑布般流淌。
闻勘和李雯雯带着现场提取的关键证物——那支钢笔、绳索、指纹膜、血迹样本等，返回市局实验室进行更精细的分析。
向锋带着几名干警，继续在小区内进行地毯式走访，并调取小区及周边所有道路的监控录像。
王菲菲则埋首于带来的便携终端和内部数据库，开始进行复杂的交叉检索和模式比对。
陆巡、顾弈和林望舒则开始对赵明的核心社会关系进行初步询问。
第一个被请到临时指挥中心的是赵明的妻子，周莉。
她住在同一小区的另一套公寓里，据她解释，是因为赵明写作需要绝对安静，不受打扰，两人一年多前开始分居，但平时经常一起吃饭，感情“一首还算稳定”。
她强调，赵明虽然性格有些固执，但并非与人结怨的人。
周莉是个保养得宜、气质雍容的中年女人，穿着质地精良的羊绒开衫，脸上化着淡妆，但此刻眼圈红肿，拿着纸巾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哭过，但整体的情绪控制尚可，带着一种属于这个阶层女性的体面和克制。
“老赵他……最近其实没什么异常。”
她抽泣着，声音带着鼻音，“就是一首在忙他新书的宣传和后续事宜，那本《浮光掠影》，写当代艺术圈生态和人物的，他花了很多心血，走访了不少人。”
“当代艺术圈？”
林望舒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语气平和而自然地介入询问，“周女士，赵老师最近和艺术圈的人接触具体多吗？
有没有提到过和谁交往比较密切，或者……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挺多的，为了取材真实，他拜访了不少画家、策展人、评论家，还有画廊老板。
上周……对，上周三晚上，他还去参加了一个新锐画家的画展开幕式，回来还挺有感触。”
周莉努力回忆着，眉头微蹙，“他有时候晚上回家吃饭，会跟我感慨几句，说现在的年轻艺术家，心思太活络，过于追逐市场热点，作品缺乏灵魂深度，不够纯粹……但也只是随口一说。”
“他有提到过具体的人名，或者在哪次接触中发生过什么明确的冲突或不愉快吗？”
陆巡追问，目光锐利。
周莉摇了摇头，用纸巾按了按眼角：“他没细说。
老赵这人，在外面就算受了气，或者对谁有看法，回家也不太跟我讲。
他总说文字是他的武器，有什么意见和批评，他会写在专栏里、书评里，那才是他的战场。”
“请问，”林望舒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问题却更深入了一步，“周女士是否还有印象，赵老师在过去，比如大约三年前左右，是否在文章或私下评论过一位名叫林知夏的年轻画家？
她很年轻，很有才华，但不幸在几年前去世了。”
“林知夏？”
周莉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浮现出短暂的茫然，她努力在记忆中搜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老赵评论过的人太多了，文章发在各种报刊杂志上，我未必每篇都看。
而且三年前的事情，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那位林画家……是有什么特别吗？
和这次的案子有关？”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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