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母亲的咳嗽声突然变了调。
王剑锋猛地惊醒,摸到床头的油灯点亮,昏黄的光线下,见母亲蜷着身子,帕子捂在嘴边,咳得浑身发抖。
他扑过去掀开帕子,心猛地一沉——帕角沾着点点暗红的血。
“娘!”
他声音发颤,伸手去探母亲的额头,烫得吓人。
母亲喘了半天才缓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摇头:“不打紧……老毛病了……”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剧咳,这次帕子上的血痕更浓了。
王剑锋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知道,这不是老毛病,是拖太久了。
前几日去药铺问过,最便宜的止咳汤药也得二十文钱,他连五个铜板都凑不齐。
“娘,我去抓药!
现在就去!”
他翻身下床,胡乱套上那件打满补丁的夹袄,摸到灶台上母亲藏着的布包——里面是三个铜板,是她攒了半个月,想给他做双新鞋的。
“别去……锋儿……”母亲拉他,手劲却弱得像片羽毛,“外面雪大,药铺早关了……”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起初是碎末,渐渐成了鹅毛,打在油纸窗上沙沙响。
王剑锋没回头,把三个铜板揣进怀里,又从灶膛摸出两个烤焦的窝头塞进袖管,“药铺关了就去敲,敲不开就等天亮。
娘,您等着,我一定把药买回来。”
他推开门,风雪瞬间灌了进来,带着冰碴子打在脸上,比二少爷的巴掌还疼。
偏院到巷口的路结了薄冰,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棉鞋早被雪水浸透,冻得脚指头发木。
街面上空无一人,只有雪片在灯笼光里打着旋。
药铺的门板关得严实,他攥着那三个铜板,手心汗湿又冻成冰。
“李掌柜!
李掌柜!”
他用力拍门,声音被风雪吞掉大半。
拍了足足一刻钟,门板才吱呀开了条缝,露出药铺掌柜昏昏欲睡的脸:“深更半夜的,敲什么敲?”
“李掌柜,求您卖我副止咳药,我娘咳血了!”
王剑锋把三个铜板递过去,指尖冻得发僵,“我……我先欠着,过几日一定还!”
李掌柜瞥了眼铜板,又看了看他冻得通红的脸,叹了口气:“三个铜板连半副药都不够。
你娘那病,拖不得,得用川贝,贵着呢。”
王剑锋的心沉了下去,喉咙发紧:“那……最便宜的就行,能让她不咳就好。”
“最便宜的也得十五文。”
李掌柜缩了缩脖子,“回去吧,雪这么大,别折腾了。”
说着就要关门。
“等等!”
王剑锋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块没吃完的红糖糕,那是母亲留给他的,用油纸包得严实,“这个……这个抵钱行不行?
是上个月老太太寿宴上的红糖糕,您看……”李掌柜瞅了眼红糖糕,又看了看他眼里的红血丝,终是软了心:“罢了,拿去吧。
就这副甘草汤,顶不了大用,天亮了赶紧想法子。”
他从柜台下摸出个小纸包塞过来,没接红糖糕。
王剑锋攥着药包,对着门板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回跑。
雪落在他脸上,化了又冻,像小刀子割着。
怀里的药包带着点温热,他把它贴在胸口,仿佛那是娘的命。
快到偏院时,听见主院方向传来醉醺醺的笑骂,是二少爷带着人回来了。
他赶紧缩到墙根的阴影里,看着那队人踩着积雪过去,二少爷的狐裘披风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歪斜的脚印。
他摸了摸怀里的药包,又摸了摸袖管里硬邦邦的窝头。
雪还在下,但他觉得胸口那点温热,好像能把这漫天风雪都融化了些。
回到屋里,母亲己经昏昏沉沉睡着。
他赶紧生火煎药,药香混着柴火的烟味在小屋里弥漫开。
药熬好时,天己微亮,他扶起母亲,一勺勺喂进去。
母亲咂了咂嘴,似乎清醒了些,看着他冻得发紫的耳朵,喃喃道:“傻孩子……”王剑锋笑了笑,把剩下的小半块红糖糕塞进她手里:“娘,等雪停了,我再去码头。
这次一定行。”
窗外的雪小了些,露出灰蒙蒙的天。
他知道,这副药顶不了多久,但只要娘还在,他就得一趟趟往风雪里闯。
哪怕每一步都陷在泥雪里,也得往前走——身后,有他要护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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